殺氣陰風1北斗高,轟轟雷霆殷海濤2澎湖砲聲震及臺灣。仰首但見天周遭,鬨耳群驚海煎熬3。千里逝水聞滔滔,出地霹靂讙蛟鼇4。電音驛至報勝仗,明朝潰卒隨波逃5澎湖失守之越日,撫軍6電信有「我軍極勇,而倭人已遁」語;又越日,而澎敗卒至。依稀敗耗7人未信,潰卒登岸如蝟毛8。市中咆喊虎怒號9,戰陣驅來羊一牢10。嗚呼,四萬義軍同日死,陳濤之罪千秋指11。今日戰士望風奔,保全首領走而已。爭詫西洋砲火神,中國砲火日日新。軍不訓練棄與敵,城壘有砲奈無人。歲未月卯日庚午12,蓬萊海岱生煙塵13。春風吹浪作號泣,鯨鯢小醜抉龍鱗14。漢廷元老籌妙策15,議和遣使出天津。
【題解】
本詩為七言古詩,收入洪繻《寄鶴齋選集》。日本於甲午戰爭後,因不滿清廷議和條件,於乙未(1895)農曆2月進攻澎湖,逼使清廷割讓臺灣。2月27日,日軍攻打澎湖,馬公守軍以砲擊傷兩艘日船。臺灣巡撫唐景崧發電報告捷,其實日軍已調派大量兵力從澎湖文良港(今龍門港)登岸,清兵不支,紛紛搭船逃至臺灣,至此臺人始知惡耗。洪繻此詩以寫實之筆痛陳澎湖失守的遺憾,並指責朝廷大臣的昏憒無能。前半部敘述日本迅速竄起,在甲午戰勝後,進攻澎湖,引發慘烈戰爭,清守軍兵敗如山倒,竟又誤傳捷報,次日見大量「潰卒」登岸,造成臺民大驚恐。後半部直指戰事失利,主要在人為因素,清軍的刀械兵器並非不堅利,但是軍隊不力戰,只求自保,此外,雖有戰鬥設備,卻不努力訓練軍隊,一旦敵軍逼臨,即紛紛棄走,令人扼腕。末兩句以「漢廷元老籌妙策」諷刺清廷主和派的割臺之議,呈顯出作者的悲憤。
【作者】
洪繻(1866-1929),原名攀桂,學名一枝、字月樵。日治後,痛恨時局,改名繻,字棄生。彰化鹿港人。彰化縣生員,乙未之役與丘逢甲同倡抗日,失敗潛歸鹿港,自此閉門潛心著述,大正11年(1922)秋,曾遊故國,有《八州遊記》、《八州詩草》記其事。洪繻工詩文,亦有詩話傳世,兼善多體。臺灣省文獻會集結出版套書《洪棄生全集》,含:《寄鶴齋詩集》、《古文集》、《駢文集》、《詩話》、《八洲遊記》、《中東戰紀》、《瀛海偕亡記》等書,詩歌包括各體,題材廣泛。子炎秋曾任立法委員、臺中師範校長等。
【注釋】
1. 陰風:隱含殺伐之氣的風。
2. 轟轟雷霆殷海濤:雷霆,原指雷聲,此為大砲轟擊的如雷巨響。殷,紅黑色。
3. 鬨耳群驚海煎熬:鬨,音ㄏㄨㄥˋ,喧鬧。隆隆的砲火不斷,致使海水沸騰,百姓飽受痛苦。
4. 出地霹靂讙蛟鼇:讙,音ㄏㄨㄢ,喧嘩。蛟鼇,蛟龍海龜等海怪,閩南傳說有吳真人斬蛟鼇的故事,在此指突然竄起的邪惡力量。
5. 電音驛至報勝仗,明朝潰卒隨波逃:電音,指電報。驛,傳達公文的驛站。潰卒,失敗逃散的士兵。兩句指唐景崧誤信朱上泮電報告捷的疏失,才剛聽電報傳遞勝利的訊息,隔日卻見到戰敗四處逃散的士兵。
6. 撫軍:此指臺灣巡撫唐景崧(1841-1903)。
7. 敗耗:戰敗的噩耗。
8. 蝟毛:形容數量眾多。
9. 市中咆喊虎怒號:形容日本軍攻入馬公城時兇惡殘暴的樣態。
10. 羊一牢:古代祭祀天地,以牛、羊、豬三牲具備為「太牢」,若只用羊、豬二牲,即稱為「少牢」,而今只以一羊祭獻,故云。
11. 四萬義軍同日死,陳濤之罪千秋指:陳濤即陳陶,此處借用杜甫〈悲陳陶〉詩句,以唐代安史之亂時官兵的潰敗,比擬官方防守不力,致令澎湖失守。天寶15年(756)唐朝宰相房琯率四、五萬大軍在陳陶與安史軍激戰,由於指揮失當,導致幾乎全軍覆沒,杜甫作〈悲陳陶〉詩云:「……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陳陶澤中水。野曠天清無戰聲,四萬義軍同日死。」
12. 歲未月卯日庚午:乙未年卯月庚午日,即光緒21年(1895)農曆4月7日。
13. 蓬萊海岱生煙塵:蓬萊,指臺灣。海岱,今山東省渤海至泰山之間的地帶。生煙塵,指引發戰爭。
14. 鯨鯢小醜抉龍鱗:鯨鯢小醜,喻挑起戰爭的日軍。抉龍鱗,批龍逆鱗,指挑引起清日甲午戰爭。
15. 漢廷元老籌妙策:漢廷元老,清廷的資深大臣,指的是當時的主和派代表李鴻章。籌,計畫。
【延伸閱讀】
1. 洪繻〈割地議和紀事〉,《寄鶴齋選集》。
2. 洪繻〈臺灣淪陷紀哀〉,《寄鶴齋選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