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近詠十首呈巡使黃玉圃先生,十首選二
作者:藍鼎元
臺俗敝豪奢1,亂2後風猶昨。宴會中人產3,衣裘貴戚愕4。農惰士弗5勤,逐末趨驕惡6。囂陵多健訟7,空際見樓閣8。無賤復無貴,相將事摴博9。所當禁制嚴,威信同鋒鍔10。勿謂我言迂11,中心細忖度12。為火莫為水,救時之良藥13。(其三)
閩學追魯鄒14,東寧昧如障15。當為延名儒,來茲開絳帳16。俾知道在邇17,尊君與親上。子孝及父慈,友恭更廉讓。從茲果力行,誘掖端趨向18。其次論文章,經史為醞釀19。古作秦漢前,八家當醯醬20。制義本儒先,理明氣欲王21。洗伐去皮毛,大雅是宗匠22。此地文風靡,起衰亦所望23。(其四)
【題解】
本詩為五言古詩,收入《全臺詩》第貳冊。首見於范咸《重修臺灣府志》〈藝文〉。藍鼎元(1680~1733),於康熙60年(1721)隨族人藍廷珍渡臺平定朱一貴事件。翌年(1722),首任巡臺御史黃叔璥來臺巡視,藍鼎元以臺灣近詠十首上呈黃叔璥,以為治臺政策之建言。前首(其三)提到朱一貴之亂平定後,臺灣仍存在尚奢、鋪張、好賭、健訟、怠惰等陋習,社會風氣敗壞,應以嚴厲的手段來遏制頹敝的民風。除此外,藍鼎元也認為要從根本改善,故建議興教化、宣五倫,以此來導正社會風氣,故後首(其四)點出臺灣文風不振,宜延請名儒來臺施教。藍鼎元認為「臺灣之患,又不在富而在教」,強調應於各地設義學,興教化,宣揚五倫之道,使人民知道孝悌忠信,其次要鼓勵學子讀書,尤其當取法於經史、秦漢唐宋等大家,如此才能振興文風,革除陋習。
【作者】
藍鼎元(1680~1733)
【注釋】
1.臺俗敝豪奢:敝,通「弊」,弊病、害處。豪奢,豪華奢侈。
2.亂:此指康熙60年(1721)之朱一貴之亂。
3.宴會中人產:中人,中等人家。又藍鼎元〈與吳觀查論治臺灣事宜書〉謂:「臺俗豪奢,平民宴會酒席,每筵必二兩五六錢以上,或三兩四兩不等。每設十筵八筵,則費中人一二家之產矣。」此句描寫臺人設宴之費用,幾乎為中等家庭一、二家之家產。
4.貴戚愕:貴戚,權貴親族。愕,驚訝。
5.弗:弗,音ㄈㄨˊ,不。
6.逐末趨驕惡:逐末,指商人賈之輩。趨,向、趨向。驕惡,驕橫凶惡。
7.囂陵多健訟:囂陵,同「囂凌」,囂張凌辱、囂張氣盛。健訟,謂好打官司。
8.空際見樓閣:意同「空中樓閣」,原指虛幻不切實際的事物或空想,此處用以形容前句之健訟,謂當時出現許多無中生有的訴訟。
9.相將事摴博:相將,相偕,相共。摴,音ㄔㄨ。摴博,即摴蒲,即賭博。「無賤復無貴,相將事摴博」二句,謂不論貧富,全臺兵民皆沉迷賭博。
10.所當禁制嚴,威信同鋒鍔:鋒鍔,劍鋒和刀刃,借指刀劍等武器。此二句謂目前應該要嚴格的禁止,政府的威信要等同鋒利的武器,使人民害怕服從。
11.迂:迂腐,不合事理。
12.忖度:忖,音ㄘㄨㄣˇ。忖度,思量。
13.為火莫為水,救時之良藥:此二句意指臺灣有奢侈、好逸惡勞、健訟、好賭等陋習,目前應該要採取像火一般猛烈的手段來禁止,不能再用如水般柔軟的勸導方式以導正,如此才是匡救時弊的方法。此二句與「所當禁制嚴,威信同鋒鍔」相呼應,強調遏止陋習應施以嚴厲的禁止手段。
14.閩學追魯鄒:閩學,即宋代理學以朱熹為首的學派。魯鄒,指孔子、孟子。藍鼎元認為儒學即是實踐孔孟、程朱的儒學之教,其〈楊龜山文集序〉謂「學統以魯鄒為唐虞,而濂、洛、關、閩奮乎百世之下,實能繼孔孟薪傳,開後人之聾瞶。……學者不崇尚程朱,則魯鄒之戾人也。」
15.東寧昧如障:東寧,此指臺灣。此句極言臺灣儒學不昌盛,如邊陲未開化之地。
16.當為延名儒,來茲開絳帳:絳帳,謂師門、講席之敬稱。此二句謂解決臺灣儒學不彰的方法即是延請名儒來臺講學。
17.俾知道在邇:俾,使。邇,近。《孟子》:「道在爾,而求諸遠,事在易而求諸難。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使百姓不捨本逐末,能從近處、小處而明道理。其所謂之道,即五倫,即下所言:尊君與親上,子孝及父慈,友恭更廉讓。
18.誘掖端趨向:誘掖,引導和扶持。趨向,途徑方向。此句謂引導百姓往正確的方向行進。
19.其次論文章,經史為醞釀:醞釀,比喻涵育、薰陶。此句謂讀書做學問要以儒家的經史典籍為涵育教化之材。
20.古作秦漢前,八家當醯醬:八家,指唐宋八大家。醯,音ㄒㄧ,醯醬,醋和醬,指調味料。藍鼎元認為要改善臺灣的風氣,首先要延請名儒講學教化,使人民明白五倫之道。再來要鼓勵學子讀書,尤以先秦儒家經史典籍為主,再輔以唐宋大家的散文。
21.制義本儒先,理明氣欲王:制義,即八股文,即是科舉制度下一種以儒家四書五經為題的文體。儒先,即先儒。清代臺灣的儒學以朱子學為主,強調躬行實踐,落實朱子的五倫之道,強調人格的養成,本句所謂之「理」,即指朱子理學。王,音ㄨㄤˋ,盛、旺盛之意。此句謂八股文以先儒的經典為根本,呼應前句所言「經史為醞釀」,再者如能使學子體悟朱子理學的,世俗得以教化,則文風自盛,民風將正。
22.洗伐去皮毛,大雅是宗匠:洗伐去皮毛:意同「伐毛洗髓」,用以形容脫胎換骨。大雅,謂稱德高而有大才的人。宗匠,技藝高超的工匠,常比喻在政治上或學問上有重大成就,眾所推崇之人。此二句謂如果要革新臺灣的陋習,使之脫胎換骨,則需藉著德高有才的名儒以樹立典範,呼應「當為延名儒」,強調延攬人才重要。
23.此地文風靡,起衰亦所望:靡,衰弱,不振。起衰:謂振興文運衰頹之勢,建樹富有生命力的新文風。所望,期望。
【延伸閱讀】
1.藍鼎元〈與吳觀查論治臺灣事宜書〉,《鹿洲全集.鹿洲初集》。
2.夏之芳〈臺灣紀巡詩〉,《全臺詩》第貳冊。
3.湯世昌〈巡臺紀事五十韻〉,《全臺詩》第貳冊。
(吳青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