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社竹枝詞,六首
作者:吳德功
番社男女織耕勻1,風俗無分富與貧。今尚結繩追上古2,無懷氏民葛天民3。(其一)
番女懷春4笑口開,漢郎晤對5喜天來。相邀攜手同歸去,不用冰人6只自媒。(其二)
社番鄰近慣相仇,畫界分疆自結儔7。偕老百年8鸞鳳侶,不愁夫婿覓封侯9。(其三)
土番10嗜鬥性難回,秋夏相交殺氣開11。可巧社商12趨避熟13,春來夏去不逢災。(其四)
貨物偕來有易無,金錢珠玉本難輸。社丁狡黠14多謀利,壟斷居奇15賤丈夫。(其五)
和戎五利計籌深16,其奈頑番類獸禽17。反覆難平鋒鏑事18,要他不叛在攻心。(其六)
【題解】
此組詩為七言絕句,收入於《瑞桃齋詩稿》、又見吳幅員《臺灣詩鈔》、林文龍《臺灣詩錄拾遺》。〈番社竹枝詞〉是吳德功專門描寫臺灣原住民社的採風詩歌,與其〈臺灣竹枝詞〉描寫臺灣歷史、地景與漢人風俗不同。吳德功〈番社竹枝詞〉點出原住民生活習慣、男女婚俗、番社械鬥、漢番交易與漢人欺負原民的社會現況,最後點出統治者要原住民不反,則要點在於收其心,使其誠服。
內容文描寫尚未根除獵首習俗的原住民,多以鄰近番社或是漢人、平埔族為獵首對象,因此社商才會於春季前往番社,於夏末離開,避免災禍。第四首直言,漢人的社丁首(社商通事或是老闆),壟斷漢原貿易,使原住民多被壓榨,導致激變。清代文獻記載,如光緒元年(1875),集集社所立〈嚴禁水沙連社丁首索詐碑記〉,載明臺灣府北路理番鹿港海防捕盜同知石鳴韶給立告示,嚴禁水沙連社丁首石天開私押規費、勒詐民番,以除積弊。又如〈淡新檔案〉中提到「理番分府、給岸裡社總通事潘國恩長……據岸裡社總通事潘國恩等具稟,社丁首張制霸收侵喬,叩請示革究追由。」從清代文獻提到的不肖社丁首,都是吳德功於〈番社竹枝詞〉第五首所批判的「賤丈夫」。最末首為其勸諫官方,要杜絕這些不肖漢人壓榨原住民,才能使原住民感到公平,使其心悅誠服。
【作者】
吳德功(1850-1842)
【注釋】
1.織耕勻:編織、耕耘互相分工。
2.結繩追上古:沒有文字,使用結繩記事,有如上古先民。
3.懷氏民葛天民:典出陶淵明〈五柳先生傳〉,指上古樸實生活的人民。
4.番女懷春:懷春,女子懷有適婚想嫁的情思。指平埔族婦女想要嫁人
5.漢郎晤對:晤,音ㄨˋ,晤對,會面交談。此指漢族男性想娶平埔族婦女為妻。
6.冰人:晉代索紞為令狐策解夢,告知其當為人作媒,而待冰融之期,則婚成。典出《晉書‧索紞傳》。後比喻媒人。
7.結儔:指結成鸞儔鳳侶,指情深意摯的男女。
8.偕老百年:祝人夫妻感情和諧不變,一直到老也不分離。
9.覓封侯:比喻建功立業。
10.土番:指清代尚未歸化的生番,多為高山族。
11.秋夏相交殺氣開:原住民獵首時節,通常於在粟作收穫後至播種前(七八月到九月)時期內會去獵首。
12.可巧社商:又稱贌社。即從事貿易與稅賦的承包商,多為通事所控制。可巧,恰巧。
13.趨避熟:趨,趨吉避凶之意。避熟,躲避農作物收成時間,即夏末秋初之際。
14.社丁狡黠:社丁,指社丁首。多為社商(贌社)的領事。狡黠,狡滑。清代原住民族事變多為社丁首壓榨原住民所造成。
15.壟斷居奇:不肖社丁首將原住民所需要的物質如鹽、鐵、糖等專賣壟斷,並且將原住民社所輸出的鹿皮、小米等物資屯積,造成囤積居奇的現象,從中謀取暴利。
16.和戎五利:與戎敵言和,有五種利益。典出《左傳‧襄公五年》。
17.其奈頑番類獸禽:無奈頑強抵抗的原住民,好似野獸般的兇猛。
18.反覆難平鋒鏑事:反覆,指變易無常、不可恃。難平,難以平定。鋒鏑,鏑,音ㄉㄧˊ,刀刃和箭鏃,用為兵器的通稱。鋒鏑事,指軍事。
【延伸閱讀】
1.黃叔璥〈番社雜詠二十四首‧社餉〉,《臺海使槎錄》。
2.夏之芳〈臺灣紀巡詩臺灣雜詠百首,五十八首之五十〉,《重修福建通志‧續志》。
(王嘉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