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1元氣虛空2鼓,長波3汗漫4蛟龍舞。
忽然蓬萊失左股5,幻結澎湖護仙府。
秀靈磅礡孕扶輿6,滄桑閱歷成今古。
遂有寶氣摩青蒼7,知是奎星墮沙渚8。
雷電追取敕神丁9,冰霜琱鎪10運鬼斧。
合則成璧分如珪11,圓成應規方就矩。
蘚斑隱躍12漬璘璘13,螺文屈曲旋楚楚14。
或如端溪15鴝鵒眼16,或如炎州翡翠羽17。
蒼然古色露精堅18,秀絕清姿工媚嫵。
几案有時煙雲供19,光怪20猶作蛟龍吐。
底用珊瑚採鐵網21,那復夜光22誇懸圃23。
我來海外搜奇材,誰料眼中盡塵土。
塵土塵土何足數,此石莫共匣劍處24。
惟恐神物不自主,夜半飛騰作風雨25。
【題解】
本詩為七言古詩,收入《全臺詩》第貳冊。此詩林豪編寫《澎湖廳志》時,錄為盧若騰的詩作,葉連鵬《澎湖文學發展之研究》考證指出〈澎湖文石歌〉為錢琦所作,今從之。林豪《澎湖廳志》卷十「物產」載:「文石,府、縣《志》云產澎湖,有花紋者佳,可為朝珠及扇器。」澎湖出產文石早富盛名。澎湖群島主要是由火山噴發的產物——玄武岩所構成,岩漿凝固時,內部氣體逸出形成孔隙,當水滲入孔隙,礦物質經沉澱並長年累積,便形成含有鈣、鐵、矽等不同成分結晶的文石。《澎湖廳志》云:「土人以有『眼』者為貴」。此外,文石更以其特有的典雅色澤,變化萬千的紋理,博得世人的鍾情與喜愛。日治時期日人信太歌之助到澎湖探險,發現此一寶石,隨後總督府鑛務課開始展開調查,「文石」之美因而受日人矚目、喜愛。除供賞玩外,或製成筆架、墨床、印林、香爐,更製成鈕扣獻給皇室,甚至也是東京拓殖博覽會的參展珍品。
本詩分為三個小節,為了凸顯文石的傳奇之美,前八句乃以神話傳說來塑造文石的身世,從驚天動地的板塊分裂,到吸取天地日月磅礡之氣,神人斧琢,天地化工,始得造就自然天成、耀眼奪目的「文石」之美。接著針對文石的形狀、色澤、石眼,加以描寫,各有佳趣,不論作為文房清玩或煙雲供養皆宜。最後,詩歌回到現實的當下,錢琦來臺擔任巡臺御史,兼理臺灣學政,培育人才,他將文石之美猶指向文人材士,大材之人,終將破繭而出,綻露光芒。
【作者】
錢琦(1704- ?),浙江錢塘人,字相人,號璵沙。乾隆16 年(1751)任巡臺御史,兼理臺灣學政,巡治臺灣營務。是年11 月,巡查南路各營地,沿途一一撫恤番民,宣講聖訓,並飭令官吏,捉拿臺、廈海盜,以維護臺閩水域之安全。隔年9 月返回清廷,乾隆32年(1776)改任福建布政使。錢琦生平好吟詠,並與張湄、范咸同樣以巡臺御史身份享譽當時詩壇,且與袁枚相交超逾五十年。生平著有《澄碧齋詩鈔》十二卷。
【注釋】
1. 元氣:泛指宇宙自然之氣。
2. 虛空:天空。
3. 長波:連續不斷的波浪。
4. 汗漫:廣大,漫無邊際。
5. 蓬萊失左股:蓬萊為傳說中的仙島。左股,是指左大腿。此化用蘇軾〈白水山佛跡岩〉:「何人守蓬萊,夜半失左股」之典,本形容羅浮山勢的分合,此處用來說明澎湖群島形成的由來。
6. 扶輿:猶扶搖,盤旋升騰貌。
7. 青蒼:指天空。
8. 奎星墮沙渚:奎星,即奎宿,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為西方白虎七宿的第一宿,有星十六顆。因其屈曲相鉤,似文字之書,古人多認為它主文運和文章。沙渚,小沙洲。此則喻指具斑斕文采文石乃天上奎星墜落所形成之。
9. 雷電追取敕神丁:神丁,泛指天兵天將,典出韓愈〈調張籍〉:「仙官敕六丁,雷電下取將」,原詩上下之意指李、杜一生寫了千萬篇金玉般優美的詩歌,但其中多被仙官派遣神兵收取去了,流傳人間的,只不過是泰山的毫末之微而已。本詩據此喻指流落人間澎湖文石之稀有珍貴。
10. 琱鎪:琱ㄉㄧㄠ,治玉;鎪,音ㄙㄡ,鏤刻。兩者合有雕刻,刻鏤之意。
11. 合則成璧分如珪:璧,為扁平圓形,中心有孔之玉器。珪,同圭,長條形,上尖下方之玉器,為古代帝王諸侯朝聘、祭祀、喪葬等舉行隆重儀式時所用。句為文石如美玉,形狀或圓或長。
12. 蘚斑隱躍:蘚,苔蘚;隱躍,猶隱約。
13. 漬璘璘:漬,音ㄙㄜ ˋ,雨或淚灑落;璘璘,明亮閃爍貌。
14. 楚楚:姣美貌。
15. 端溪:溪名,在廣東省高要縣東南,產硯石,製成者稱端溪硯或端硯,為硯中上品。後即以「端溪」稱硯臺。
16. 鴝鵒眼:鴝鵒,音ㄑㄩ ˊ ㄩ ˋ,鴝鵒眼亦作「鸜鵒眼」,指端石上的圓形斑點,此謂文石眼。
17. 炎州翡翠羽:炎州,泛指南方廣大地區;翡翠,鳥名。羽毛有藍、綠、赤、棕等色,可做裝飾品,此喻指文石色彩斑斕。
18. 精堅:精良堅固。
19. 煙雲供:即煙雲供養,本指道家卻食吞氣以祈長生,後亦指山水畫之欣賞有怡情養生之效果。
20. 光怪:形容錯雜斑斕。
21. 底用珊瑚採鐵網:底,通砥,磨礪。鐵網珊瑚,古代漁人把鐵網中沉入水底,以搜取珊瑚,此喻搜羅珍奇。
22. 夜光:星月之光。
23. 懸圃:也稱玄圃,傳說在昆侖山頂。有金臺、玉樓,為神仙所居,後泛指仙境。
24. 莫共匣劍處:匣劍,原指匣中的寶劍,整句引伸為被埋沒的人才。
25. 飛騰作風雨句:此即「匣裡龍吟」之典故,見晉• 王嘉《拾遺記• 顓頊》,本指劍的神通,比喻為有大材的人希望見用。
【延伸閱讀】
1. 胡健〈文石〉,《全臺詩》第貳冊。
2. 周凱〈詠物二十四首:文石〉,《全臺詩》第肆冊。
3. 魏清德〈澎湖文石歌〉,《潤庵吟草》。
(余美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