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日習俗方鬧補冬獨就老述飲桂圓湯有作
五經笥1,但欲眠2,有石難補闕陷天3。
世變應無食肉相4,補冬之說俗猶然。
紛紛雞鶩爭人食5,頭胃爛羊6 更值錢。
四物歸蓍7藥尤貴,何如就8 君飲桂圓。
有湯有茶斯9亦足,清談可飽竊10 慕焉。
大郎七碗風生腋11,小郎吟詩抵雅絃12。
一門風雅有如是,去子之欲13 當延年。
冬不藏精春病溫14,偏補疇15 能性命全。
未明醫理唯徇俗16,氓之蚩蚩17 君應憐。
吾徒素其位而行18,庸有淫欲與垂涎19 ?
明日復來飲舊侶20,願具杯水為民先21。
【題解】
本詩為雜言古詩,收入《黃樓詩》,全篇廿三句,押平聲先韻,一韻到底,韻腳有:眠、天、然、錢、圓、焉、絃、年、全、憐、涎、先,共十二個。「補冬」為臺灣風俗,在冬天燉煮補品,進食以滋養身體,《漢文版臺灣日日新報》於1909 年11 月9 日有云:「本日為立冬日,臺北風俗,多於此日備滋養物,舉家歡飲,名為補冬。然臺南則異是,其補冬日即在冬至。蓋節序則同,而俗尚則異也」。詩題之老述即林述三(1877-1957),臺北大稻埕人,為天籟吟社首任社
長,亦為本詩作者之好友。作者在這首詩中表現其不同流俗之看法,認為補冬實屬無謂,毋寧前往老友家共飲桂圓茶、吟誦詩詞,更讓人感到身心愉悅。
【作者】
黃水沛(1884-1959),見〈綠豆粥四首之一〉。
【注釋】
1. 五經笥:裝滿五經的書箱,比喻博通經籍的人。笥,音ㄙ ˋ,竹箱。
2. 但欲眠:與上句都出自《後漢書• 邊韶傳》:「邊為姓,先為字。腹便便,五經笥。但欲眠,思經事。」
3. 有石句:手中雖有五色彩石,卻無法像女媧那般拿來補天。此比喻日治時期的傳統文人在時局改變之下,滿腹詩書,卻無處發揮。
4. 食肉相:當官封侯的面相。語本《後漢書• 班超傳》:「相者指曰:『生燕頷虎頸,飛而食肉,此萬里封侯相也。』」
5. 紛紛句:人們紛紛採買進補食材,宛如雞鴨爭食一般。語本《楚辭• 卜居》:「寧與黃鵠比翼乎?將與雞鶩爭食乎?」
6. 頭胃爛羊:指各部位的羊肉。語本《後漢書• 劉玄傳》:「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內侯。」在1909 年11 月10 日的《漢文臺灣日日新報》曾報導羊肉在立冬之際大為暢銷:「大昨日因氣候已屆立冬,島人循例應飲食滋養物品。謂之補冬,而羊肉亦屬滋養品之一,尤為普通人士所嗜好。」作者在這兩句以「雞鶩爭食」與「頭胃爛羊」形容民眾補冬進補之風俗,頗有鄙視諷刺之意。
7. 四物歸蓍:泛指多種滋補之中藥。四物,指四物湯的當歸、川芎、芍藥、熟地。歸,當歸。蓍,黃蓍,臺語稱「青蓍」。
8. 就:靠近、親近。
9. 斯:此、這樣。
10. 竊:私下,作為謙詞。
11. 大郎句:大兒子喝下七碗茶之後,飄飄欲仙,談笑風生。大郎,大兒子,指林述三的長子林錫麟(1911-1990),字爾祥,號銅臭齋、尚睡軒夫子,幼承庭訓,熟讀古籍,1935 年開始代父授課,三年後正式主持礪心齋書房,為天籟吟社第二任社長,也參加瀛社、鷺洲吟社、北臺吟社等,詩作刊於《詩報》、《風月報》、《昭和皇紀慶頌集》等。此化用盧仝〈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詩〉之詩句:「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喫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原刊「碗」字作俗體字「椀」,今改為通用之正體字。
12. 小郎句:小兒子吟詩的曲調如同琴聲那般悅耳。小郎,小兒子,指林述三次子林錫牙(1913-1996),字爾崇,民國68 年(1979)任天籟吟社第三任社長,並曾擔任中華民國傳統詩學會理事長、中華學術院詩學研究所顧問等職,亦參加鷺洲吟社、瀛社。詩作刊於《臺灣日日新報》、《風月報》、《詩報》、《傳統詩集》等,著有《讀父書樓詩集》。抵,代替、等同。
13. 去子之欲:拋棄你的慾望。語出《史記• 老莊申韓列傳》:「去子之驕氣與多欲,態色與淫志,是皆無益於子之身。」
14. 冬不句:語本《黃帝內經• 素問》:「冬不藏精,春必病溫。」傳統中醫以為人們如果沒有在冬天養好身體,則來年的春天必定會生病。
15. 疇:誰。
16. 徇俗:順隨時俗。徇,音ㄒㄩㄣ ˋ,順從。
17. 氓之蚩蚩:形容普通人民無知的樣子。氓,音ㄇㄤ ˊ,庶民、老百姓,同「民」。蚩蚩,憨厚無知的樣子。語出《詩經• 衛風• 氓》:「氓之蚩蚩,抱布貿絲。」
18. 吾徒句:我們讀書人應該安居本分,不要盲從風俗。語出《中庸》:「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
19. 庸有句:難道是想要滿足自己的性慾或是口腹之慾?淫慾,性慾,意指藉由冬令進補以壯陽助興。涎,音ㄒㄧㄢ ˊ,口水。
20. 舊侶:老朋友。
21. 為民先:當作人民的表率。語出《韓非子• 五蠹》:「禹之王天下也,身執耒臿以為民先。」
【延伸閱讀】
1. 李望洋〈立冬後三日作〉,《全臺詩》第玖冊。
2. 胡承珙〈立冬日張瑕瑀饋黃菊花〉,《全臺詩》第肆冊。
3. 胡承珙〈立冬前一日蓋碧軒方泌太守招同音徤齋登額總戎集鴻指園看菊因以酥和菊葉煎食之〉,《全臺詩》第肆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