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菜屈英雄1,自嗟肉生髀2。賣瓜困故侯3,
寄託聊爾爾。何如閒藝藝,藥名山枸杞4。
其本近藤蔓,其實分青紫。細葉愛蒙茸5,
成蹊看邐迤6。齋前百十叢,為籬逾六枳7。
春深霖雨滋,怒芽抽似矢。不徒勝豨苓8,
亦堪供箸匕9。審性帶清涼,辨味差甘美。
曉來摘滿筐,喧譁10 到僮婢。湯爨11 出庖
廚,咀嚼快唇齒。藉此強加餐,食淡同董
子12。物難論貴賤,所嗜隨人喜。有此代
蒸豚13,免譏肉食鄙。何家一老翁,十年
徒豪侈。甘脆或腐腸,奢沃或奪紀14。願
得百萬株,散植遍遐邇15。貧者代鹹虀16,
富者減羊豕。西伯葅菖蒲17,伏波齎薏苡18。
豈獨予拙好,古人多若是。漫說庾韭與坡
羹19,君不見嗜痂20 尚有天隨子21。
【題解】
本詩為五言古詩,收入「李本」《潛園琴餘草》。咸豐4 年(1854)的春天,林占梅在潛園浣霞池邊開闢一圃藥園,栽種各式各樣的藥草與菜苗,山枸杞是其中之一。此藥之果可入藥,有明目、滋補的功能;而其苗更可作羹湯為佳餚,並有助健康。詩人食之有味,心亦有感,以此詩紀實,並藉此抒發個人養生之道。
此詩約分為四段共二十一聯。首段六聯寫闢藥園種山枸杞,先以劉備曾因受困暫歸曹操,藉種菜韜晦;秦亡後,東陵侯召平隱居青門外種瓜為生的典故,為整首詩揭開序幕,並自我解嘲,屈身為種菜農,藉以消除一身的贅肉。再則介紹所種植的藥菜山枸杞,是攀藤類的植物,它的果實呈現青紫色,葉子細而茂密,而且蔓延很快,迅速的從近到遠蔓延,形成一條蹊徑。在書齋前種了百十叢,很快的就蔓生為六枳的藩籬。
二段六聯寫藥苗作餐的滋味。經過春雨的滋潤,藥苗吐芽怒放有弓箭的發射。這種山枸杞的藥苗,它不但藥效勝過豨苓,而且可供餐桌上食用,讓人心喜的動用匙筷,大塊朵頤。它性屬清涼,味道還算甘甜。日曉時分,僮婢在談笑喧譁間,就可採得滿筐新鮮的藥苗。經過了庖廚的料理後湯爨,更是美味,令人迫不及待,想要入口咀嚼。
三段六聯借題發揮,論食物之貴賤。食物之貴賤,往往隨著個人的喜好而有所不同。有了此藥苗作餐,可以代替蒸熟的豬肉,也可免去被人譏笑肉食者鄙。何家的老翁,經過十年過度的奢豪享受,因為貪圖甜美甘醇的食物,讓他的腸胃因而受損;因為追逐過度的奢侈優沃的食物,而讓他減損二十年的生命。希望能獲得百萬株的藥苗,推廣遍植各地。讓貧窮的人可以用他代替醃菜或醬菜,填飽肚子;富有的人可以藉此減少豬羊的食用,達到淡食保健的功效。
末段三聯以古為鏡,論個人癖好。周文王喜食菖蒲,讓孔子慕而取味;東漢大將軍馬援自交阯運回薏苡,以它輕身省慾,雖因此遭譖害,死後差點無法安葬,但也留下清食的美名。古人喜歡粗食淡菜的例子很多,並非只有我的好拙而已;更不用說南齊庾杲之清貧時食用的韭菜與東坡居士在黃州時發明的各種菜羹。君不見即使是有嗜痂的怪癖的人,仍有不少追隨者啊!
【作者】
林占梅(1821-1868),見〈梅塢行樂吟〉。
【注釋】
1. 種菜屈英雄:劉備勢單力孤,假意歸附曹操,又恐其政治迫害,於是每日在許昌的府邸裡種菜,以此韜晦。語出《三國志• 蜀書• 先主備傳》,此藉劉備藉種菜韜晦的典故自嘲。
2. 髀:音ㄅㄧ ˋ,大腿兩側上的肌肉。
3. 賣瓜困故侯:故侯,指秦揚州人召平。秦時封東陵侯,秦亡,隱居青門外種瓜為生。見《史記• 蕭相國世家》。後比喻恬淡無爭的生活。
4. 山枸杞:植物名。花淡紫色,漿果紅色,圓形或橢圓形。果可入藥,有明目、滋補的功能。
5. 蒙茸:草木青翠而茂盛。
6. 邐迤:曲折連綿的樣子。
7. 六枳:枳,音ㄐㄧ ˇ,枳樹,是落葉灌木,小枝多硬刺,適合為籬。謂枳樹編的六藩籬。
8. 豨苓:音ㄒㄧ ㄌㄧㄥ ˊ,一種微生物。擔子菌綱多孔菌科。菌柄多分枝形成一叢傘狀菌蓋,表面呈棕黑色或黑褐色,因外形顏色如同豬糞,故亦稱為「豬苓」。中醫以菌核入藥,為利尿劑,可治療小便不利、水腫等病症。
9. 箸匕:音ㄓㄨ ˋ ㄅㄧ ˇ,進食用的筷子和羹匙。
10. 喧譁:吵鬧紛亂。
11. 湯爨:爨,音ㄘㄨㄢ ˋ,以火燒煮湯。
12. 董子:即董仲舒(西元前179-104)西漢名儒,廣川(河北省棗強縣東)人。少治春秋,孝景時為博士,下帷講誦,三年不窺園。提倡獨尊儒術。著有春秋繁露等書。
13. 蒸豚:蒸熟的小豬。
14. 奪紀:奪是奪取的意思;紀是古代計年的數量詞,一紀為十二年;奪紀的意思是奪除壽命十二年。
15. 遐邇:遐為遠,邇為近。意為遠近。
16. 鹹虀:音ㄒㄧㄢ ˊ ㄐㄧ,切碎的醃菜或醬菜。
17. 西伯葅菖蒲:西伯,本指西方諸侯之長。因商王任命周文王為西伯,後專指周文王。葅,音ㄐㄩ ˇ,切碎。菖蒲,音ㄔㄤ ㄆㄨ ˊ,植物名。天南星科石菖屬,多年生草本植物。地下有長根莖,每年春日從根莖簇生劍狀葉,長達三十多公分。初夏葉間抽花莖,著生淡黃色小花,排列成肉穗花序。根莖可製香味料。傳說周文王嗜菖蒲,孔子慕文王而食之以取味。後以指前賢所嗜之物。
18. 伏波齎薏苡:伏波,指東漢馬援,曾受封為伏波將軍。齎,音ㄐㄧ,贈送。薏苡,植物名。禾本科薏苡屬,一年生草本。葉狹長,有平行脈,實橢圓,仁白色,可作粥飯,並可入藥。此謂東漢大將軍馬援,曾經運回一車的薏苡而遭譖害,死後差點無法安葬。語出《後漢書• 馬援列傳》。漢大將馬援在交阯從軍時,常食用薏苡,因為它能輕身省慾,並能抵抗瘴氣。軍隊還時,載一車薏苡返。當時人以為南土珍怪,權貴皆望之。死後,有人上書譖害他,以為前所載還的東西,皆明珠文犀。帝怒降罪,馬援妻孥惶懼,不敢發喪。其後經六次的上書,辭甚哀切,才得安葬。
19. 庾韭與坡羹:庾韭,南齊庾杲之因為清貧,食惟有韭菹、瀹韭、生韭菜。語出《南史》。坡羹,是東坡居士在黃州時發明的多種菜羹。
20. 嗜痂:原指愛吃瘡痂的癖性,後形容怪癖的嗜好。語出《宋書• 劉邕傳》:「邕所至嗜食瘡痂,以為味似鰒魚。嘗詣孟靈休,靈休先患灸瘡,瘡痂落床上,因取食之。靈休大驚。答曰:『性之所嗜。』」
21. 天隨子:唐,陸龜蒙之別號。陸氏為隱逸詩人,有許多反映農事活動和農民生活的田家詩,在農學上貢獻頗大。
【延伸閱讀】
1. 林占梅〈西圃種藥〉,《潛園琴餘草》。
(徐慧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