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悠悠天盡頭,東連傀儡徧荒丘淡水,溪名。其水寒冽1如冰,而黃沙兩岸,衰草2寒煙,寓目輒成慘淡3,於塞外風景殆4尤過之。渡溪以南,即八社地5,為人跡罕到之處。蓋陰雲瘴癘6,觸之必死。惟土番得而居之。番自鄭氏以及效順7聚族巖居8,從無以水土為病者9。極東,則為傀儡山。山野異類,名傀儡生番10。茹毛飲血11,尚存古處12。特其生性強悍,嗜殺如飴13。與民人素不相接14,偶一逢,必以標鎗15中之,漆其頭以為玩器16。以故人多視為畏途,然和番貿易者每趨焉。嗟乎!名利迫人,不憚驍險17,予輩其亦然耶?真堪發一浩歎18。
雲迷樹隱猿猴嘯,鬼舞山深虎豹愁。
野寺疏鐘煙瘴路,黃沙白露19泬寥20秋。
不知談笑封侯21者,冒險衝寒似我不。
【題解】
本詩為七言律詩,收入《全臺詩》第壹冊。淡水溪係指「下淡水溪」,即今之高屏溪,得名自原住民社名,鳳山八大番社之一的Tapoyan 社,漢人稱之「下淡水社」,為一中央管河川,長度僅次於濁水溪。主流河長171 公里,為全臺第二長河;流域面積分佈於南投縣南端、嘉義縣東端、臺東縣西端,及高雄市、屏東縣,流域面積為全臺第一大河。
本詩為宋永清擔任鳳山知縣時巡視境內所作,朱仕玠《小琉球漫誌》卷三《海東紀勝》下提到:「淡水溪在縣東南三十里……每值夏秋之交,諸溪水合,海不能洩,浩渺無際,至霜降水落,不過數丈,溪東西有熟番二社,為上淡水社、下淡水社。」本詩首聯點出淡水溪地處偏僻,頷聯從視覺與聽覺摹寫入手,點出這個位於「天盡頭」、「荒丘」、「煙瘴」之地是「雲迷樹隱」的,然而猿猴因何而嘯?連兇猛的虎豹都為何而愁?或許是「鬼舞山深」的緣故。這裡的「鬼」可能指「嗜殺如飴」、「漆其頭以為玩器」的「傀儡生番」,頸聯為視覺描述,寫出秋天山中的景致,呼應第二句的「荒丘」,也再次強調該處是「陰雲瘴癘」。末聯則點出百姓為了利益,寧可冒著生命危險和原住民貿易,因而感嘆「名利迫人」。
【作者】
宋永清(? - ?)。見〈夜渡灣裏溪〉。
【注釋】
1. 寒冽:寒冷。
2. 衰草:枯草。
3. 寓目:注目、過目。
4. 殆:差不多。
5. 八社地:即鳳山八社,皆通傀儡生番。指放社、茄藤社、力力社、下淡水社、上淡水社、阿猴社、搭樓社、武洛社。
6. 陰雲瘴癘:陰雲,天陰時的雲。瘴癘,瘴氣。
7. 效順:表示忠順、投誠。
8. 巖居:山居,多指隱居山中。
9. 從無以水土為病者:從來沒有因為水土不服而生病的。
10. 山野異類,名傀儡生番:這些居住在山野中的異類,名為「傀儡番」。
11. 茹毛飲血:上古時候,人們尚不知用火,連毛帶血生食鳥獸。語本《禮記• 禮運》:「飲其血,茹其毛。」
12. 古處:古通故,指以前居住的地方。
13. 如飴:就如同享用糖漿。
14. 相接:交接,相交。
15. 標鎗:即標槍。舊式社會的武器,以竹作桿,頂端包著尖銳的鐵鏃,可以遙擲,用來打獵或殺敵。
16. 玩器:供賞玩的器物。
17. 不憚驍險:驍,勇武剛健。不憚驍險,不害怕危險。
18. 浩歎:感慨深長而大聲嘆息。
19. 白露:秋天的露水。
20. 泬寥:音ㄒㄩㄝ ˋ ㄌㄧㄠ ˊ,空曠無雲的樣子;天空。
21. 封侯:封拜侯爵;泛指顯赫功名。
【延伸閱讀】
1. 卓夢華〈淡水溪雨泛〉,《全臺詩》第貳冊。
2. 何昌藩〈淡水溪渡〉,《全臺詩》第參冊。
(許惠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