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河河水綠悠悠,蕩漾微波日夜流。旖旎1韶光無限好,放船兒女競春遊。遊人什沓2笙歌動,嫣然3沉醉嬉春夢。十萬纏腰4未足多,鬢影衣香隨意弄。兩堤風逗鳥聲嬌,槳撥瓜皮5遠近搖。艷說夭桃6暈醉臉,爭看媚柳舞纖腰。此間大好留連處,傾囊7莫道無憑據。歡場徵逐8老吟身,也應躊躇不能去。逍遙妙在雨初晴,鬧起斜陽到月明。罵座難除狂士氣9,銷魂最是美人情。情長情短總可喜,浮華值此高雄市。南船北轍集如雲,殷富云胡10靡奢侈。賈挺便便11腹更豪,花評柳折醉香醪12。一笑千金何足惜,酣時色膽包天高。傍有漁夫與工匠,誼締高陽13宏酒量。呼拳鯨飲水中央,興比紈絝14猶猛浪15。紙迷金醉何聯翩16,的是17南都18不夜天。波閃電光光奪目,料應驚殺蟄龍眠。那堪轉瞬繁華境,一旦收場歸泡影。蜃樓19偶現彈指間,重認酒痕誰反省。勸君莫戀愛情深,興極翻教萌痛心。人生自有至樂處,何須如土揮黃金。舉世滔滔動說愛,只誇味比長年菜20。至情畢竟在純真,豈令癡奴望項背。吁嗟末劫日紛紜,抱一而終久缺聞21。追溯老婆說春夢22,河邊鵠立對斜曛23。
【題解】
本詩為七言古詩,收入林玉書《臥雲吟草》。作者晚年移居高雄市,此詩作於民國43年(1954)春天,其時愛河尚未受到太多污染,端午節時是龍舟競賽的場地,冬天甚至還能在河裡捕撈到烏魚。高雄愛河於日治時期原稱高雄川,戰後政府將愛河下游兩岸整治成河畔公園,入夜後遂成為情侶約會的熱門地點,有商人在此經營出租小船,供情侶泛舟談心。民國38年(1949)發生愛河殉情事件,記者誤以為河畔「愛河遊船所」的招牌是此河名稱,以「愛河殉情」為題報導該事件,從此高雄「愛河」之名不脛而走。愛河下游注入高雄港,流經區域如鹽埕、前金、苓雅等地,也是高雄市較早開發的地區,商行、酒樓沿著河岸設立,形成了衣香鬢影、紙醉金迷的綺色世界。
【作者】
林玉書(1881-1965)。見〈畫中八仙歌〉,頁碼待補。
【注釋】
1. 旖旎:音ㄧˇ ㄋㄧˇ,形容景色柔和美好。
2. 什沓:什,雜也。遊人眾多紛雜貌。
3. 嫣然:笑容嫵媚動人。
4. 十萬纏腰:指財富極多。
5. 瓜皮:此指小船。
6. 夭桃:原以盛開的桃花比喻新嫁娘容貌美麗,典出《詩經.周南.桃夭》。此用來形容歡場女子的醉顏。
7. 傾囊:花盡所有錢財。
8. 歡場徵逐:指在歡樂的場合,汲汲於吃喝玩樂的追求。
9. 罵座難除狂士氣:指即使痛罵權貴也很難消滅胸中的怨氣。典出《史記.魏其武安侯傳》,漢灌夫為人剛直,曾於丞相田蚡的酒宴上大罵臨汝侯和程不識洩憤。後用來表示剛直不屈,不諛權勢的人。
10. 云胡:為何。
11. 便便:音ㄆㄧㄢˊ ㄆㄧㄢˊ,肥胖的樣子。
12. 花評柳折醉香醪:醪,音ㄌㄠˊ,香醪,美酒。花評柳折,即尋花問柳,嫖妓之意。
13. 高陽:指好飲酒而放蕩不羈的人。典出《史記˙酈生傳》,漢代酈食其欲投效劉邦,被誤以為儒生而遭拒,遂自稱為「高陽酒徒」,始被劉邦所用。
14. 紈絝:音ㄨㄢˊ ㄎㄨˋ,指不務正業的富家子弟。
15. 猛浪:即孟浪,言行輕率冒失。
16. 聯翩:絡繹不絕。
17. 的是:的,音ㄉㄧˋ。真的,確實。
18. 南都:此指高雄市。
19. 蜃樓:蜃,音ㄕㄣˋ。本意指由光線折射所產生的樓閣、城市等虛幻景像。此指愛河兩岸紙醉金迷的夜生活。
20. 只誇味比長年菜:長年菜,臺灣民間年俗,在家人團聚的年夜飯中烹調的一道象徵長壽的菜餚,其主要食材為芥菜。因芥菜味苦中帶甜,詩人在此用以比喻愛情。
21. 吁嗟末劫日紛紜,抱一而終久缺聞:吁嗟,音ㄒㄩ ㄐㄧㄝ,感嘆詞。世道紛亂墮落如同末日來臨,從一而終的堅貞愛情已很久不曾聽聞了。
22. 追溯老婆說春夢:謂歡場逢場作戲,金錢、美色等徵逐都如春夢般不真實。宋《侯鯖錄》載蘇軾貶官昌化時,於田間逢老婦,告以:「內翰昔日富貴,一場春夢。」鄰里便稱此老婦為「春夢婆」。後以表示世事變化無常,虛幻不實。
23. 斜曛:曛,音ㄒㄩㄣ,夕陽。
【延伸閱讀】
1. 林臥雲〈己亥中秋夜〉,《臥雲吟草續集》。
2. 陳季碩〈愛河小坐〉,《高雄市古今詩詞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