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獵1金風秋氣肅,蕭蕭2馬鳴肥苜蓿3。約期賽跑古村西,十里操場界竹木。壯士橫鞭顧盼雄,能令俶儻4權奇服。鞍上鞍下看無分,其氣軒昂神渾穆。鐘鳴旗動鐵門開,四蹄絕塵相追。飃忽迴環去復來,矯若游龍疾奔鹿5。決勝門前一躍先,錦標奪得人刮目。操縱應分技劣優,馳驅豈但蹄遲速6。必也射乎君子爭7,弗入於邪崇體育8。非如蟋蟀半閑堂9,樂此不疲忘國覆。非如流俗鬪雞牛10,碎羽折角裂皮肉。貪夫藉此賭金錢,贏者歡娛輸者哭。典盡衣裳與釵環,流連忘返經信宿。嗚呼國家四境靖刀兵,壯士坐歎髀肉生11。老驥伏櫪志千里12,食芻不飽空悲鳴13。不走疆場走賽場,前途渺渺後茫茫。一鞭殘照閒歸去,侯封無夢熟黃梁14。
【題解】
本詩為七言古詩,收入《奎府樓詩草》上卷。賽馬是一項結合運動、遊戲、賭博三者為一體的休閒活動。日治時期日本在臺灣推廣馬賽運動,其目的在於普及馬事思想,促進馬匹繁殖和品種改良,以利於國防軍事之用途,進而提升一般民眾對於馬的鑑識能力和興趣,當時全臺從北到南都設有賽馬場。以臺中為例,臺中賽馬會於昭和4年(1929)成立,當時賽馬場是在大肚山的練兵場,分春、秋二季,於週日、節日舉行跑馬競賽,觀眾可以買「馬票」下注,賭中了可獲得倍數很高的彩金。昭和16(1941)年,臺中商業專修學校還曾派學生至競馬場實習馬票買賣作業的實況。臺灣社會運動領導人林獻堂本身即是「臺中馬事協會正會員」,氏所著《灌園先生日記》中記載多次前往臺中大肚山練兵廠觀看賽馬的經驗,其中一同觀賞者皆是名流政要、高官顯貴之輩。
本詩所描寫即是觀看賽馬的情景,詩從賽前騎師、馬匹的神采飛揚,到開跑時駿馬千里追風,競相奔馳,決出勝負,作者指出原本賽馬是項正當休閒娛樂,但此時成了馬票賭博的行為,已失去原來的意義,輸贏猶如黃粱一夢。
【作者】
謝汝銓(1871-1953),字雪漁,號奎府樓主,晚署奎府樓老人。原籍臺南,日治以後遷居臺北。十五歲從蔡國琳學,廿二歲入泮;改隸後,力習帝國語言文字,成為第一位以秀才身份入國語學校者。後入《臺灣日日新報》漢文部工作,先後擔任《風月報》、《昭和新報》主筆、臺北州協議會會員、臺北州學務委員。1909年與洪以南、林馨蘭等倡設瀛社,擔任副社長,成為北臺第一大詩社,洪氏去世後繼任為第二任社長,擔任社長達二十六年之久,期間又曾兩次遠走菲律賓,在當地創設《公理報》。1945年戰爭結束,謝氏任職臺灣省通志館顧問委員會委員。謝雪漁詩作多登載於臺日報,鮮少留稿,故今日所見有限,存世者有《奎府樓詩草》及《蓬萊角樓詩存》等。
【注釋】
1. 獵獵:狀聲詞,形容風吹拂的聲音。
2. 蕭蕭:狀聲詞,指馬鳴的聲音。
3. 苜蓿:豆科,一年生或多年生。原產西域各國,張騫出使西域從大宛傳入,可供飼料或作肥料,亦可食用,此指馬吃的草料。
4. 俶儻:音ㄔㄨˋ ㄊㄤˇ,卓異不凡之意。
5. 矯若游龍疾奔鹿:游龍、奔鹿皆是形容馬匹奔馳速度之快。
6. 操縱應分技劣優,馳驅豈但蹄遲速:此謂馬匹的速度與騎師的操控技巧的高下有關。
7. 必也射乎君子爭:語出《論語.八佾》:「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此以射箭為例,謂比賽時不只一心求勝,打敗對方而已,真正的君子之爭也要能揖讓有禮,不失風度。
8. 崇體育:謂賽馬原是希望提倡正當體育休閒活動。
9. 半閒堂:指南宋權臣賈似道在杭州西湖葛嶺所修建的別墅。賈似道是個蟋蟀迷,常在半閒堂與群妾踞地鬥蟋蟀,誤國誤民,後人戲稱之為「蟋蟀宰相」。
10. 鬥雞牛:鬥雞走狗,指富家子弟游手好閒的娛樂。
11. 髀肉生:髀,音ㄅㄧˋ,大腿。髀肉生,典出《三國志.蜀志.先主傳》晉裴松之注引《九州春秋》,劉備說自己久離馬鞍,大腿上的肉又長了起來,後以髀肉生喻久處安逸,虛度光陰,不能有所作為。
12. 老驥伏櫪志千里:驥:千里馬;櫪:馬槽。伏櫪:就著馬槽吃食。老的千里馬雖然趴在槽頭吃食,但仍想奔馳千里,喻人雖老仍有雄心壯志。
13. 食芻不飽空悲鳴:芻,牲口吃的飼料,與上句相聯屬,以馬喻人,謂良才雖有壯志,卻不受重用。
14. 熟黃粱:即黃粱夢,指盧生於邯鄲旅店受枕入夢,一生登第拜相,榮寵非常,一覺醒來,主人煮黃粱未熟,原是一場空夢,典出唐
沈既濟《枕中記》。此處喻若欲借賽馬富貴封侯,終究是非非之想,虛幻破滅。
【延伸閱讀】
1. 陳貫〈競馬〉,《豁軒詩草》。
2. 傅錫祺〈競馬〉,《鶴亭詩集》。
3. 林鍾英〈觀競馬感賦〉,《梅鶴齋吟草》。
4. 葉文樞〈打球〉,《詩報》第166期(1937年1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