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嵙崁行達加九岸大營三首選一
言1從大嵙崁2,策杖3加九4岸。主人曰聞戒5,兵衛資蔽捍6。初逢野番7來,裸裎8髮披散。腰間皆佩牛9,玃顧10目殊睅11。頷之俾馴擾12,亦自啟笑粲13。路轉竹頭角,昏黑榛莽14亂。叢叢羆15可隱,敢以伏戎玩16。當關17一失險,枯朽盡為難18。蠢爾鳥獸群,亦有教猱歎19。
【題解】
本詩為五言古詩,收入《全臺詩》第拾壹冊。陳衍曾於光緒12年(1886)年應當時臺灣巡撫劉銘傳之邀來臺參與政務,此詩應是陳衍實際參與開山撫番事務,從現在桃園大溪至臺北烏來途中視察記實詩作。此詩為三首組詩之第一首,首言原住民剽悍形貌,詩的後半段則深誡天險宜守,莫使原住民據險作亂。清廷自牡丹社事件後積極推展「開山撫番」政策,但清廷的開山撫番政策其實頗為殘暴,除了有計畫地使原住民「漢化」,若不服從,採取以槍砲軍隊鎮壓,並將之驅逐至中央山脈,因此激發原住民的反抗。陳衍這首詩,從執政者的角度描寫原住民,詩中將原住民與猿猴猛獸相提並論,出現很多貶低原住民的詞彙,此心態固然是當時漢人的觀點與立場的直接呈現,但亦從詩中可以看出當時原住民與漢人之間的矛盾,與漢人統治者的強暴統治手段。漢人統治者認為將原住民困於深山,使他們不出山做亂便可,因此詩末認為以軍隊鎮守險要是必要的統治措施。
【作者】
陳衍(1856-1937),字叔伊,號石遺,清福建侯官人(今福州市)。光緒8年(1882)舉人;光緒12年(1886),在北京與鄭孝胥共倡「同光體」,同年應臺灣巡撫劉銘傳之邀來臺。舉凡修築鐵路、設置電信、開山撫番等事宜,皆諮詢之。翌年年底返鄉。光緒17年(1891),旅居上海;光緒24年(1898),在北京為〈戊戌變法榷議〉十條,提倡維新。戊戌政變後,應湖廣總督張之洞邀,前往武昌任其幕客。後擔任官報局總編、學部主事、京師大學堂教習等職。清亡後,以詩文自娛,編修《福建通志》。在臺年餘,撰詩文百餘篇,名曰《旅臺詩鈔》,今未得見。生平著有《石遺室詩集》、《石遺室文集》、《石遺室詩話》等。編有《金詩記事》、《元詩記事》等。
【注釋】
1. 言:語助詞,無義。
2. 大嵙崁:現今桃園大溪,日治時期更名為大溪,為淡水河系最上游的河港。
3. 策杖:拄著拐扙前行。
4. 加九:加九寮的簡稱。加九寮位於現在臺北縣烏來鄉,為昔日泰雅族加九寮社的居住地。當時泰雅族人見此地山谷水流急湍,形成漩渦,而稱之為「sokalie」,即「漩渦」之意,漢音譯為「加九寮」。「新竹州沿革史」曾記載:「光緒十七年秋,大嵙崁、五指山、加九岸一帶,發生生番襲擊所在地駐屯的隘勇營,殺戮數十人之多,番害情形益趨險惡,此時派補用副將張佩綸,率領隘勇右營前往上坪。」大嵙崁、加九岸都設有隘勇營以防範原住民入侵,陳衍從大嵙崁移至加九岸,或許是為了視察軍情。
5. 聞戒:防備、警戒。
6. 資蔽捍:資,憑藉依靠。蔽捍,屏障護衛。
7. 野番:未經漢化的原住民。
8. 裎:音ㄔㄥˊ,脫衣露體。
9. 佩牛:《漢書》卷八十九〈循吏傳〉曾記載,當時人民有帶持刀劍者,渤海太守龔遂便令人民賣劍買牛,以農桑為務,齊國風俗因而改變。所以此處之佩牛遂成佩刀代稱,並且暗喻臺灣原住民尚武而難以治理。
10. 玃顧:玃,音ㄐㄩㄝˊ,泛指猿猴。玃顧,乃將原住民比喻為猿猴,以玃顧形容其張望警戒的樣貌。
11. 目殊睅:殊,甚、極、非常的意思。睅,音ㄏㄢˋ,眼睛突出。目殊睅,此處意指原住民兇猛慓悍的樣子。
12. 頷之俾馴擾:頷,音ㄏㄢˋ,點頭表示善意。俾,音ㄅㄧˋ,使、令。馴擾,順伏、馴伏。頷之俾馴擾,指點頭表示善意,使原住民呈現出歸順的意願。
13. 啟笑粲:展露笑容以呈現友好善意。啟,開展。笑粲,發笑。
14. 榛莽:雜亂叢生的草木,比喻荒涼的郊野。
15. 羆:音ㄆㄧˊ,熊的一種,此處引伸為野獸。
16. 伏戎玩:伏戎,埋伏的軍隊或刺客,此處指不軌而伺機以圖作亂的原住民。玩,音ㄨㄢˋ,輕慢、輕視、忽略之意。
17. 當關:守住險要之處。
18. 為難:發難,起事。此聯指若是此處天險失守,則就算如枯朽不堪之敵人,也可能據險而作亂。難,此處音ㄋㄢˋ。
19. 教猱嘆:教,令、使。猱,音ㄋㄠˊ,猿類一種,身手健捷,善於攀援。此聯意指,若是險要失守,就算敵人如鳥獸群般是烏合之眾,便是善於攀爬的猿猱,亦無法攀越此崇山峻嶺的天險。猿猱望此崇山峻嶺,亦為之興嘆。
【延伸閱讀】
1. 伊藤貞次郎〈大嵙崁竹枝詞〉二首,《臺灣日日新報》(1906年4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