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一隻貓,我會
靜靜的,跟隨你的生命
不去期盼你是否會記得我
如同廟宇門前俯臥的風獅爺
僅僅佔據你生命的其中一角
看你的心靈染上花白,色澤
開始像是我不容他人觸碰
那鬆軟而又脆弱的腹部,只能
在世界還沒捕捉靈魂的瞬間
翻身,讓風拂過純淨
用吸附沙土的肉球潛行
人類社會尚未密合的矮牆
努力不讓夜色淹沒知覺,試著
用不滅的雙眼,來去探照
在眼前的黑暗隱沒的真實
於是你學會我的縱身一躍
跳過生命不合理的萬丈溝渠
像是剛離巢的幼雛滿是畏懼
以為學會了貓的習性
對於活著就是一種失序
如自由的光輝不該離開燈罩
在貓的尾巴還尚未長出
你開始不去嚼食,吞嚥
那乏味而又乾癟的例行公事
像我一樣逃離將夢想冷藏的季風
或情感退冰的夏天
適時的在沙發或貓砂留下印記
悄悄的,化身成跟我一樣
記憶著眾人身影的黑貓
紫蝶於最長的花季
背著你眼角餘光
遷徙至我的臂膀
我屏息,不動如紙紮山水
以肉身幽谷記載
一段無法解謎的飛行
早開的花把時間修飾的
更為濃郁更為茂密
那些姣好的百合是月色
摺疊的裙襬,純潔而恐懼
白晝裡隱匿的菊
在徹夜焚燒的星塵裡
釀成光害
卵形的眼淚一粒粒
在死亡初生的葉尖孵化
坐上蓮花瓣,你食用人間
最後一點聲色甜蜜
身體凍成金屬色蝶蛹
爾後再也無人願意觸碰你
滋長於皮膚的華麗斑紋
你名字所屬的意念
忽然拆解,字形走回部首
字音模糊成唧唧的蟬音
紅色緞帶為你的肖像
打上一隻活的蝴蝶結
紫蝶越過整個冬季
我是哭泣的木麻黃
而你是氣象
你是最神秘的蝶道
英國女子Joe Milne天生失聰、20多歲時幾乎失明,但從未放棄生命。39歲時她接受人工聽力植入手術,在終於聽到自己聲音那一刻激喜而泣;此段影片放上YouTube後,短短1年已有將近200萬名網友點閱。
時間似乎瘦了一半
只剩淡淡的枝節緩緩延長
無法搬動共鳴
或打開囚住春色的霧鎖。荒徑裡
只能用餘光追索唇舌
輪廓,在目次中紛紛墜落
如同失焦的默劇,節奏湮沒
沒有抑揚頓挫;還好
心中的禱詞總能接續起
被嘆息吹落的羽翼
儘管靜寂常慣於算計
妝鏡裡擱淺的足跡和步履
儘管斑駁的窗台
掛滿童年折彎的影子
但還好,凝神後仍感覺得到
詩句在血液裡來回流動
那些有時激昂 有時溫柔的寓意
沉重的飛,卻不致讓夢的面積
比薄冷的月光還低
當沉默將臉龐越嚼越模糊
她仍屏息尋覓
徵兆,等祂破夜擊出真理的耳蝸——
萬千個闃暗且抽象的氣象之後
終於來到晴光中啊!Joe Milne
真確接住自己的名姓
讓被喚醒的愛抹去淚水
接著湧溢出喜悅,揚起臉
讓數百萬隻蝴蝶自口中翩然
告訴世界,生命
終會走得比靜謐的故事還遠
你晝夜長跑,穿越病歷表
放射科與夢寐的手術刀,繞過
主治醫師的質詢,超越救護車
把鳴笛遠遠甩在後腦杓,離開柏油路
你踢開鞋子光腳在泥壤上跑跳
追逐眼前三公里的梅花鹿群
綠洲的海市蜃樓,你要親身證實
一道閃電你也不退
便利商店擠滿護士們的黑眼圈
一張空病床等著你紀錄時間
一頭山羌從你的瞳孔跳了出來
就快抵達終點了,你突然這麼確定
你曾經這麼確定,在五十年前
一次失戀一次葬禮一次絕望
五年前和阿茲海默
困在夢裡一千次
也曾經這麼確定。其實你清醒著
裝睡,不讓誰或誰誰誰,宣布你棄權
再一步就是終點,你轉身決定開個玩笑
躲在身後的影子暗中當起大觀察家
觀察伴侶觀察孩子觀察賣場DM
有沒有出現喜歡的零嘴飲料
回覆完最後一封郵件
影子把你交給了火,交給了樹
交給了蟲,交給了爬過的每一座山
影子最後轉身
代替你穿越終點線替你歡呼
起點是象牙海岸
鏈鎖成串被推擁上船
最後一次回眸
向走不動而中途槍決的同伴致哀
好命的
還可以蜷縮在布魯塞爾的展覽櫥窗
歹命的
只能在阿拉巴馬的棉田中以汗水收割鞭笞
來不及趕上旅程的呢
無知地
在剛果盆地獵捕同種同族的仇敵
無奈地
在南非燠熱的鑽石坑掏空家鄉大地
肩掛價標
旅人學會了第一句西文:「算您八折!」
英國偉大的桂冠詩人吉卜林
賞賜給他們一個新名字:「白種人的負擔」
一八六三年
旅人收到了一份禮物
封面印著燙金《聖經》幾個大字
翻開一看
滿滿的「恩典」、「賜福」上爬滿斑駁蟲蛀
這趟旅程走到尾聲
旅人帶著困惑闔上雙眼
--是否貢獻愈多殺戮的人有愈多勳章配戴?
--是否我們配以「人」這個高尚詞彙註解?
一個世界後
馬丁‧路德‧金恩堅定地給予他肯定回覆
當黑暗慢慢抹去淡水河的所有細節
關渡大橋的燈光依然在閃爍
如果有星星在台北迷路
誰會在鏡頭的那端觀察並引導
即使你早已將落日細心藏在記憶卡
何時銀河才能走完你的愛與想像
在接近天堂的高度
將山林的寂靜拍下
以北極星為中心,放牧星軌
為了兜攏天空的詩意
星星不得不兜圈子
再用一個一個光影框住孤寂
讓生活住進影像裡
你經常以快門捉拿時間的印象
認為雲海是大屯山隨意渲染的詩
當雲霧湧起
來自高山的孤寂一一醒過來
你要如何撥開芒草的酣聲
如何潛入秋日的夢境?
奮力撥開陽明山前吵雜的車聲
你以長焦鏡頭
將101大樓的身影吸收
使之成為像素、成為景
用許多色彩與光影
漸層包圍台北的容貌
讓琉璃光在時間留下鑿痕
其中必有一條是上帝留下的光
數百年間的遷徙
不過又多一人俯身
鼻息近在咫尺
這次光也無法以暖
誘我出界
漆貪玩。
把牆都折騰得斑駁
人來去。
年歲將夢想修成了海棠
唯有拍賣會場上
出價者眼中的貪婪穢光
比情感雋永
久了想奪畫而出
卻不諳逃亡
一、礁岩
藍色海岸線標出重點的
最執著的幾個文字
經過意念風風雨雨的雕琢
遂有了型態各異
獨特的筆畫
二、燈塔
舉起螢光筆
我試著在深邃的黑夜
填上以點點漁火
修飾語氣的
標點符號
三、溫泉
最溫暖的
一波波的形容詞
總在朝日初起的清晨
湧上剛清醒的腦海
四、監獄
一些仍等待著
自由發揮的段落
正準備從封閉許久的
胸膛裡,釋放出來
五、梅花鹿
一群夜行性的語句
正穿越夢的草原
我張開惺忪的眼睛
欲捕捉隱匿於
心靈暗處的潛意識
我教你素描好嗎
在一大片的落地窗前面
教你重新捕捉光線
帶你離開夜巷和兩牆之間
槍管一樣黯沉突兀的側臉
我教你素描好嗎
以炭筆和獄中破碎污損的乳酪
那似有若無的的親疏與幻覺
準備好了,我們就開始握筆
按比例構圖,畫有奶香味的小熊
或比勒戒還更小範圍的凋謝
(曾經,那些蕭瑟發生在遙遠的外面
而荒唐的日出,像是乾燥的花)
所幸,你又回到一大片落地窗前面
不是獄中失去周長的半徑
以及同住、曲折的陰影。
你將回到原點,回到清澈的坪林小河
區別什麼是毒餌,什麼是水藻
紫錐花在生命最斜坡的地方
告示前面低漥
像愛你的母親曾經不斷說話
從舌根開始,移植你最介意而又
必須蔓延的話語及愛
即使你是巨蟲,吞噬了自己的崩塌
即使你歪歪斜斜,潦草塗寫
再握筆,只對著靜物作畫
曦陽穿透晨霧在我鬢角描金
有風獵獵生自眉眼
脅下腋毛竄透岩根
黑熊用胸前彎折的弦月舉起黑森林
冷杉與紅檜似浮出嵐霧的露脊鯨
誰把冰河圈在胸懷 慢慢融化?
流金撫摸壯麗的峰群,游龍翻騰,遺落
聖鱗……雪山—北稜角—凱蘭特崑—雪山北—穆特勒布
—素密達—布秀蘭—巴紗拉雲……牽手在我的詩中串聯
祖靈踩過鹿蹄草 攀上水晶蘭
以鳳頭蒼鷹冷肅的翅翼渲染天地的畫幅,等待
雷電裱框,血紅旭日挪到大霸尖山的腰身落款
把福爾摩沙的海拔繼續擡高啊!
大地露出犄角 頂住鬼方的一片彤雲
雪線被箭竹撐開,風景跳下崩壁
金碧山水 在斷崖流連
瀑布繞過冰斗,為更新世點名──
我來呼喊 你來答數
水鹿飛蹄奔過塔克金溪;雲豹騰起穿過烏雲
獼猴攀越漫天的雨陣;櫻花鉤吻鮭緊咬苔綠的火成岩
白面鼯鼠飛過鐵杉樹尖;寬尾鳳蝶在檫樹的葉脈灑下鱗粉……
誰在崗仞振衣?飄飄
颯颯 向南方嘯歌
天地是萬古的神木
年輪裡塞滿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