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繭春蠶苦復抽1,不知滅種已臨頭。綺羅人2早安刀剪,看汝絲絲縛自由3。(其一)
抗敵蜂兒尾刺伸,願甘一螫去亡身4。微蟲且抱犧牲志,愧煞偷生示弱人5。(其三)
喧天蛙鼓鬧縱橫6,與世何干唱不平。啼笑即今都弗得,罕聞慷慨自由聲。(其六)
【題解】
本組詩為七言絕句,錄自《一吼居詩存‧第二集‧癸酉(1933)稿》。詩題〈遣興〉,像是隨興而作,抒發情懷,實則比較像是詠物詩的借物言志。詩歌所詠之物,雖不在讀者當下見聞範圍內,但經作者的隱喻或暗示,既呈現該物的特質外,更引發讀者的聯想,最後指向哲理的呈現。本組詩原有六首,分別描寫蠶、蜘蛛、蜜蜂、蚊子、蠅、蛙等六種。這六種在古人類書的分類中,蠶屬「產業部」,其他五種屬「蟲豸部」,其功能利用各有不同,此處擇取蠶、蜜蜂、蛙三首。對於蠶的觀察,詩人沒有延續古人勸農親蠶、利用厚生的傳統思考,而將春蠶織繭與作繭自縛聯繫,藉此警惕世人。詩中「綺羅人」的安排,除警告作繭自縛的蠶外,「綺羅人」自身又何嘗不是眼前的可憐蟲,渾然不知自己所作所為,也正步上蠶的後塵。第二首寫蜜蜂,詩人聚焦在蜜蜂的尾刺,蜜蜂尤其是工蜂,唯一的武器就是帶勾的尾刺,當碰上敵人的侵略或挑釁時,不惜將帶勾的尾刺進了敵人的身體,使敵人痛苦難當,但尾刺也連接工蜂的內臟,每一隻工蜂只能進行一次有效的攻擊,這樣一次性的攻擊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詩人藉此歌頌蜜蜂的勇敢無畏,面對強敵,視死如歸,即使犧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也暗諷世上貪生怕死之徒。第三首寫蛙聲,是昔日田間最常聽聞的聲音,一蛙鳴,百蛙皆鳴,有如鼓譟,所以有「蛙鼓」之喻。從生物學的角度看,群蛙競鳴,是自然界生物求偶欲望的宣洩。但今夜喧鬧的蛙聲,卻引起詩人歆羨:人如果也能自由自在地引吭高歌,暢所欲言,是何等快活之事!當然詩末兩句就把詩人內心的不平直指出來,告訴讀者,當前的生活世界是何等不自由,一個哭笑皆由不得人的世界。
【作者】
周定山(1898-1975)
【注釋】
1. 織繭春蠶苦復抽:意指蠶吃桑葉,吐絲做成繭,人們為了取絲,則剝繭抽絲。
2. 綺羅人:綺羅,華貴的絲織品或絲綢衣服。綺羅人,指富貴人家。
3. 看汝絲絲縛自由:汝,春蠶。此句雙關語,本指看著春蠶吐絲成繭,終究卻作繭自縛,失去自由。
4. 願甘一螫去亡身:當工蜂遇攻擊時,會用尾刺攻擊敵人時,一但刺中,尾刺會脫落,工蜂也隨即死亡。
5. 愧煞偷生示弱人:指讓苟且偷生之人羞愧不已。
6. 喧天蛙鼓鬧縱橫:蛙鼓,群蛙叫聲,特別是在春夏季節雨夜後,常見百蛙齊聚池邊鳴叫,故云喧天。縱橫,十分放恣。
【延伸閱讀】
1. 周定山〈觀獅〉,《一吼居詩存‧第一集‧辛酉(1921)稿》。
2. 丘逢甲〈蟲豸詩五十首〉,《全臺詩》第拾伍冊。
(余美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