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此島何為乎,惡溪之惡愚公愚1下。我欲往從乏騊駼10。南雲杳杳天路逋9。
西鄰我友亦可呼,只今十載在泥塗8,烹菜沽酒卿自慰7。葉裏抽莖生意殊6,沾塊之雨昨宵中種菜三百株。
晨夕桔槔那得濡4,畦3。半畝稻田不可治2
【題解】
本詩為七言古詩,收入《全臺詩》第壹冊。徐孚遠此詩,寫自己鋤菜自耕。詩中第一句寫「久居此島何為乎」,依詩中「十載在泥塗」來看,可能是1644清兵入關之後的十年,也就是1654年左右,所以此島極有可能是指廈門島、金門島或東南沿海的其中一個島。因為1661年,鄭成功才派大軍來臺灣,不太可能是指臺灣島。不論如何,徐孚遠在此島中鋤菜,是無可奈何之舉,也認為此島比韓愈當時所貶的潮州更加偏僻,而自己鋤菜的行為,可以比美愚公移山之愚。接下來他寫種菜的過程,相當辛苦,從早到晚用井水澆灌的辛勤,還不如天空下一場大雨來得有效。所種的菜也生意盎然,可用來烹煮當下酒菜。最後寫到「西鄰之友」,讓人想到西鄰,可能不是純粹指西邊的鄰居,而是隔海西邊,已淪為清人統治的友人。這些友人似乎可以呼喚過來,但這可是要抛家棄業,還要有抗清的決心才能來到這惡溪惡的島上。徐孚遠十年抗清不降的行為,就像在泥塗一般困頓而不得志。最後他寫出了思鄉和思友如同南雲一般,天路遙遠,不可逃往,就算想去,無缺乏神駒,能載他回鄉。此詩從鋤菜開始,寫出了目前徐孚遠在島上的心境和處境。因為堅持抗清,誓不投降,只好淪落到連稻穀都種不了的貧瘠惡島,種菜維生。雖然有家,卻歸不得,辛苦鋤菜,貧賤自適。雖然艱苦,但是在艱苦的環境中掙扎,更凸顯徐孚遠反抗滿清效忠明室精神的可貴。
【作者】
徐孚遠(1599-1665),字闇公,晚號復齋,江蘇華亭人。明朝末年,曾與陳子龍等人倡組「幾社」。明亡後,曾襄助夏允彝舉兵抗清,魯監國授左僉都御史;永曆5年(1651),從魯監國至廈門,後由鄭成功迎至金門,甚受倚重;永曆12年(1658),永曆帝封鄭成功為延平郡王,成功指派徐孚遠至雲南向永曆帝復命,孚遠取道安南(今越南),卻受阻於安南王而折返廈門;永曆15年(1661),隨鄭成功入臺,但未久留,後再返廈門;永曆17年(1663),清師攻陷金門、廈門,孚遠擬攜眷歸鄉而不果,遂滯留廣東饒平,兩年後病故於此。有《釣璜堂存稿》詩集二十卷,二千七百多首。詩風蒼勁雄渾,豪宕忠義,壯語悲情,面目鮮明。
【注釋】
1. 惡溪之惡愚公愚:惡溪,在廣東,即韓愈寫〈祭鰐魚文〉投江之處。愚公,相傳北山愚公苦於家門前有太形、王屋二山阻攔出路,因而率領子孫挖掘土石,決心鏟平二山。後天帝為其真誠所感動,於是命夸蛾氏二子背負二山,移去它地。此句以惡溪之惡比喻自己身處之地,比韓愈被貶的潮州還要險惡。自己耕種的努力,與愚公移山之愚相當。
2. 半畝稻田不可治:此句指地力或引水灌溉的條件,無法種水稻。
3. 畦:畦,音ㄒㄧ,可供種植排列整齊的一塊塊長方形田地,借指菜園、田園。
4. 晨夕桔槔那得濡:晨夕,早晚,從早到晚。桔槔,音ㄐㄧㄝˊ ㄍㄠ,汲水的工具,以繩懸橫木上,一端繫水桶,一端繫重物,使其交替上下,以節省汲引之力。那得,那裡能夠。濡,音ㄖㄨˊ,浸溼、沾溼,此處指澆水。
5. 沾塊之雨昨宵下:沾塊之雨,雨露均霑,讓所有土地都能濡溼。昨宵下,在昨夜下雨。
6. 葉裏抽莖生意殊:葉裏抽莖,指菜開始成長。生意,生生不息的樣子。殊,特別的、異常的。
7. 烹菜沽酒卿自慰:烹菜,煮菜。沽酒,買酒。卿,疑為「聊」之訛字,聊,聊且、姑且。自慰,自我安忍。
8. 在泥塗:本指泥濘的道路,此喻受環境限制而備嘗困阻或不得志。
9. 南雲杳杳天路逋:南雲,南飛之雲,常以寄托思親、懷鄉之情。杳杳,音ㄧㄠˇ ㄧㄠˇ,遼闊無邊的樣子,此處指極其遙遠。天路,通天的道路,比喻十分遙遠,可望而不可即。逋,音ㄅㄨ,懈怠、拖延。
10. 騊駼:音ㄊㄠˊ ㄊㄨˊ,古代的一種神獸,產於北海,形狀如馬,色青。此處比喻駿馬。
(陳家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