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塵島上春十更1,諸人半屬朝公卿2。空落天子死社稷3,廷臣惟有歎數聲4。
風波不歷徒言苦5,百折未經何忠貞6。亦有松柏終歲暮7,半如蜉蝣求此生8。
安危未至先人望9,患難臨頭已自行10。人言反覆偏無定11,蓋棺纔定死後名12。
【題解】
本詩為七言古詩,收入《全臺詩》第壹冊。鄭經此篇是罵世之詩。詩題中的《喜達集》,據盧若騰所撰的〈喜達集序〉一文可知,乃郭大河所作。依其序文可知,當時在海東的郭大河準備「決計西征,歸依行闕」,西行投靠桂王永曆帝,再圖反清復明之舉,因此盧若騰贈序期勉他。但是永曆帝1662年,被吳三桂縊死於緬甸,當年鄭經才由廈門揮軍來臺與鄭成功之弟鄭襲爭位,而此詩第一句有「避塵島上春十更」的句子,可知,鄭經乃是來臺灣十年後,才重讀《喜達集》,因感郭大河的高義,憶起十年來於臺灣的抗清歲月,才作此詩。此詩第一聯便寫鄭經在臺灣心懷抗清高義,整軍經武準備北伐的這十年,許多昔日抗清的手下,投降清國後,如黃梧、施琅等人,都已成為清朝中公卿大官。第二聯寫永曆帝為國家社稷慘死緬甸,舊臣除了嘆息,卻無能為力。接下來鄭經開始罵那些始有忠貞之名,之後卻意志不堅而投降的人,稱讚至死守節如松柏的人,尤其「風波不歷徒言苦,百折未經何忠貞」這兩句,也大概同於「疾風知勁草,板盪識忠貞」的意思。有些人夸夸其言,得到忠臣的聲望,大難來時卻先逃,一點風骨都沒有,也有像郭大河這種,愈到歲暮天寒時,愈能識松柏貞節的本性。最後鄭經認為當時世上的評論都不足以相信,唯有人死後蓋棺論定的評價,才是一個人真正的評價。最末這一聯,對明末清初的許多降臣、貳臣,不啻當頭棒喝,這一聯,也是鄭經至死都堅持反清而不妥協的風骨展現和自我期許吧。
【作者】
鄭經(1642-1681)
【注釋】
1. 避塵島上春十更:避塵,躲避戰塵。更,更迭、更換。此句指退居臺灣島已經十年了。
2. 諸人半屬朝公卿:諸人,那些人們。半屬,大半屬於。公卿,本指三公九卿,此指高官貴人。
3. 空落天子死社稷:空落,猶空落落,冷清寂寥、空空洞洞的樣子。天子,君王、皇帝。死社稷,為社稷國家殉身。此處指永曆帝被吳三桂於緬甸殺害之事。
4. 廷臣惟有歎數聲:廷臣,朝廷重臣。此句指當南明皇帝被弒時,當時國中重臣徒有歎息,卻什麼也沒有做。
5. 風波不歷徒言苦:此句表示根本沒經歷過什麼風波的人卻在喊辛苦。
6. 百折未經何忠貞:百折受盡挫折。未經,沒有經歷過。何忠貞,有何忠貞可言。
7. 亦有松柏終歲暮:此句典出《論語‧子罕》:「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指有人也像松柏一樣,經歷像風雪一般的磨難,卻長青不凋,堅守貞節如一。
8. 半如蜉蝣求此生:半,大半、大部分。蜉蝣,蟲名,夏秋之交,多近水而飛,往往數小時即死。此句指大部分的人都像蜉蝣一樣,苟且殘活。
9. 安危未至先人望:人望,眾所屬望。句謂危險尚未臨頭時,看起來頗得人氣。
10. 患難臨頭已自行:此句指遇到患難時,卻無法承擔面對,獨自逃走。
11. 人言反覆偏無定:人言,時人的評論。反覆,形容變動不定。
12. 蓋棺纔定死後名:此句即人的名節聲望,在生前作為,可能隨時會變,必須死後蓋棺才能論定。
(陳家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