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壠
作者:阮蔡文
去縣1日以遠,風俗日以變。顧此後壠番2,北至中港3限。音語止一方,他處不能辨。頭髮頂上垂,當額前後剪。髮厚壓光頭,其形類覆盌4。亦有一二人,公然戴高冕5。黑絲及紅絨,纏之百千轉。大有古人風,所惜雙足跣。男女八九歲,牙前兩齒剗6。長大手自牽7(番以婚配為「牽手」),另居無拘管。父固免肯堂8,翁亦無甥館9。是處兩三間,村莊何蕭散。高廩10置平原,黍稷有餘輓11。所慮濕氣蒸,駕木如連棧。巨匏12老而堅,行汲絡13籐瓣。溪水漲連旬,利涉身焉綰。豐年百禮偕,疾病顛危罕。飲酒即高歌(番民多即事成歌),其樂何衎衎14。
【題解】
本詩為五言古詩,收入《全臺詩》第壹冊。本題後壠,指涉的並非地名,而是康熙年間納餉的單位後壠社。據〈諸羅縣志〉的記載,當時後壠社包括:貓裡社、嘉志閣社、新港社、後壠社以及中港社,統稱後壠五社。對應今日地名則包括苗栗縣後龍鎮、造橋鄉、竹南鎮、頭份鎮、三灣鄉、頭屋鄉、公館鄉、以及苗栗市和西湖鄉,其中又以後龍溪為主要社群分布地。阮蔡文本詩實際書寫該地區的原住民的風俗內容,首先反映後壟番社域北至中港溪為界,並說明這個地區的語言獨立與它處不同。以下針對後壠番民狀如頭陀的覆盌髮式,黑絲及紅絨纏頭的裝扮、鑿齒為婚姻等特殊的風俗情狀,「父固免肯堂,翁亦無甥館」顯示此域亦是以母系社會為主的情況。在原住民「母系社會」裡,男女成婚後是另外築屋而居,不與男、女雙方的父(母)居住。詩中並描寫該區器物倉廩形制及利用巨匏(大葫蘆)涉溪渡流的生活面貌。阮蔡文刻劃該域番社域的奇異風土,同時呈現了後壠番單純快樂的人文風情。
【作者】
阮蔡文(1666-1715)
【注釋】
1.去縣:縣指諸羅縣城所在,諸羅山。
2.後壠番:後壠,今「後龍」,位於苗栗縣西北方,西濱臺灣海峽,為平埔族道卡斯族後壠社、新港社的居地。後壠番,指後壠五社番,貓裡社、嘉志閣社、新港社、後壠社以及中港社。
3.中港:指中港溪(在竹南鎮和後龍鎮之間流入臺灣海峽。)或中港社(今苗栗縣竹南鎮)。
4.覆盌。盌,音ㄨㄢˇ,同碗。覆盌,此描述後壠番原住民的髮式,狀如覆碗。
5.公然戴高冕:公然,空開無忌;冕,ㄇㄧㄢˇ,音古時大夫以上的王侯所戴的禮帽。此指原住民在服飾上不按儀節的不倫之狀。
6.齒剗:剗ㄔㄢˋ削去,鏟平。齒剗,除去牙齒,番民的婚姻風俗習慣之一。
7.長大手自牽:即言原住民「牽手」的婚俗;番俗皆先通後娶,不納聘,無媒妁。男女意相悅,然後各告其親,因訂為婚,名曰「牽手」。
8.父固免肯堂:肯堂即肯堂肯構,立堂基,蓋屋。句意是兒子連房屋的地基都不肯做,哪里還談得上肯蓋房子。後反其意而用之,比喻兒子能繼承父親的事業;本句指兒子既不須提供屋舍給父親居住。
9.翁亦無甥館:「甥館」語本〈孟子萬章下〉「舜尚見帝。帝館甥於貳室。」 趙岐注:「貳室,副宮也……《禮》謂妻父曰外舅,謂我舅者,吾謂之甥。 堯以女妻舜,故謂舜甥。」後因以指贅婿的住處或女婿家。翁亦無甥館意思是岳父也不住在女婿家。
10.高廩:廩,音ㄌㄧㄣˇ,糧倉。高廩,原住民穀倉皆架高於地,此番社之建築。
11.輓:拉引,輓,引車也。
12.巨匏:匏,音ㄆㄠˊ,植物名。一種葫蘆。果實圓大而扁,晒乾之後可當涉水的交通工具,從中剖開亦可做盛水的容器。臺灣原住民有使用大葫蘆為置物渡溪的容器。
13.絡:纏繞捆縛。
14.衎衎:音ㄎㄢˋ ㄎㄢˋ,和樂的樣子。
【延伸閱讀】
1.陳學聖〈牽手〉,《全臺詩》第肆冊。
2.范咸〈茄藤社觀番戲二絕句,二首〉,《全臺詩》第貳冊。
3.周鍾瑄〈北行紀〉,《全臺詩》第壹冊。
(邵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