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雜詩,二十首選三
作者:孫元衡
諸番1多窟宅,深就瘴雲2安。竹塢疑熊館3,茅居結馬鞍4。山荒朝獵豹,田熟夜防獾5。此是羲皇上6,文身似羽翰7。(其六)
殊方今樂國8,襁負9自成鄰。餳釀10酬田祖11,蠻謳賽水神12。蕷13苗田鹿喜,蔗葉野牛馴(山有野牛,網而縶之,馴以蔗葉。)。經術14能師古,豳風屬此人15。(其十)
物情殊熳爛15,問俗16竟何如。樂事喧鼉鼓17,哀音轉犢車18。番荒逃火鹿19(番藉鹿為糧,驚火犇散,謂之蕃荒。),海熟上潮魚20(歲有海魚逆潮而上,謂之海熟。)。生理無妨陋21,安恬可瑟居22。(其十三)
【題解】
本組詩為五言律詩,收入《全臺詩》第壹冊。臺灣對清廷而言,不外為海外新闢之疆土,並且當時並不能全然控制全島,蕃族種類各異之,還有廣大而不明的內山之地居住著未歸化的原住民。官員蒞此,不免憂心徬徨。然孫元衡蒞臺灣之境後,對於親見的風物民情,親歷所見的實境,與其來臺前對於原住民的觀點,呈現出前後的認知差異。秋日雜詩共二十首,詩中大量反映原住民社會生活的元素,呈現原住民社會的風情。本選詩第六首,就內容分析,應指內山原住民的居處及田獵的生活情境,在描述番屋點出馬鞍式的造型,以羲皇上人反映原始安適的社會以及如鳥羽般文身的造型。第十首,強調臺灣已是樂土,談及原住民祭祀、並能馴服野牛的生活風俗,以豳風之人比喻當時的原住民社會。第十三首,首聯以問疑的句式指出臺灣原住民生活及其情狀甚異;頷聯樂事、哀音反映喜樂悲傷的風俗;頸聯番荒、海熟皆為番社特殊的社會情態,在孫元衡觀察看來,原住民生活環境上雖然粗陋,但是整體恬靜安適的情境,其仍認為臺灣是適合居住的地方。
【作者】
孫元衡(1661-?),字湘南,安徽桐城人。康熙44年(1705),就任臺灣府海防同知,稽查鹿耳門海口,負責鹽政、緝捕盜匪、海防等行政事宜,兼督臺、鳳、諸三縣捕務。初來適逢臺地大旱,孫元衡奏請蠲免賦稅三分之一,並下令來臺商船皆須運載米糧,量多者重賞,否則懲處,此舉有效平抑臺地米價。康熙45年(1706)起,兼任諸羅縣篆,大舉興修孔廟,籌建義學。47年(1708),因治績卓越,昇任臺灣府知府,著手創置學田,資助貧士,且嚴緝捕盜,平靖地方,任滿轉署山東東昌府知府時,縣民感其慈惠愛民,建坊立碑以示愛戴。孫元衡將宦遊臺灣之詩作,彙集為《赤嵌集》四卷,合計詩歌三百六十篇,集前附虞山蔣陳錫及梁鄒張實居二人序文,末附趙沈壎跋文一篇,內文則有王漁洋逐篇評點,其詩作深刻反映臺灣風俗民情,連橫《臺灣詩乘》云:「臺灣宦遊之士頗多能詩,而孫湘南司馬之《赤嵌集》為最著」,可說給予高度肯定。
【注釋】
1.諸番:舊時指邊境各少數民族,此指臺灣的原住民部落(番社)。
2.瘴雲:瘴,熱帶山林中的濕熱蒸鬱致人疾病的氣。瘴雲,即瘴氣。
3.竹塢疑熊館:塢,音ㄨˋ,村落。竹塢,用竹建成的番屋聚落;熊館,古代養猛獸以供校獵之所,指原住民絭養家畜之所。
4.茅居結馬鞍:番屋以茅草為頂,覆蓋而下,形成馬鞍的形狀。上兩句為原住民的房屋聚落的刻劃。
5.獾:音ㄏㄨㄢ。食肉目貂科動物的通稱。夜行性動物。
6.羲皇上:羲皇上人,伏羲氏以前的人,即太古的人。比喻無憂無慮,生活閒適的人。
7.文身似羽翰:羽翰,鳥類的翅膀,文身似羽翰,言番民身上的文身狀若鳥翼之形。
8.殊方今樂國:絕域殊方,邊遠的異地,此言臺灣;樂國,詩經《魏風.碩鼠》「樂國樂國,爰得我直。」,快樂的地方。
9.襁負:以布幅束幼兒於背上。《論語‧子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
10.餳釀:一種糖燒的酒。
11.田祖:神農氏。《詩經小雅甫田》「琴瑟擊鼓,以御田祖。」
12.蠻謳賽水神:原住民的謳歌;賽,酬報神明。
13.蕷:薯蕷,山藥。
14.經術:經學,指儒家教化。
15.豳風屬此人:詩經十五國風之一。為古豳國的風謠;此人,指原住民。
16.熳爛:雜亂繁多。
17.問俗:觀風問俗,查訪民情風俗。
18.鼉鼓:鼉,音ㄊㄨㄛˊ。用鼉皮蒙的鼓,其聲亦如鼉鳴。
19.哀音轉犢車:哀音,悲涼哀傷的音調,指遇哀傷之事;轉犢車,轉動牛車輪之聲。
20.番荒逃火鹿:作者註「番藉鹿為糧,驚火犇散,謂之蕃荒」。乃指番民秋日射獵, 燃火以驅鹿群,鹿群因火而受驚奔逃,露行跡,番民得以射之。此種射獵的方法稱為番荒。
21.海熟上潮魚:為一種魚隨海潮而上的大自然的現象。
22.生理無妨陋:生理,謀生之道。陋,粗劣﹑不好的。此言簡陋。
23.瑟居:獨居。
【延伸閱讀】
1.楊二酉〈南巡紀事,四首〉,《全臺詩》第貳冊。
2.薛約〈臺灣竹枝詞,二十首〉,《全臺詩》第肆冊。
3.孫爾準〈臺陽雜詠,八首〉,《全臺詩》第參冊。
(邵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