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賦1物善言理,不似庭前格竹子2。
當知多識即是學,廢目任耳3非為美。
我來蓬瀛4大海東,探奇直欲窮蒼穹5。
周諏詢度6百不厭,肯教過眼煙雲7空。
采輯郡志8二十卷,遺書掇拾9行將遍。
猶慚臆斷恐失真,訂誤考疑敢云倦。
貝多羅花詩10已訛,琵琶形似終如何11。
就中無實難偽託12,佛經欲寫空槎那13。
因閱長慶14忽頓悟,辛夷15恍與木蘭遇16。
內白外紫狀如蓮17,點點青楊18蟲食蠹。
昔人幾度上芳舟,不識征颿19逐遠遊。
今日模糊纔認得,新翻樂府20卻風流。
【題解】
本詩為七言古詩,收入《全臺詩》第肆冊。作者序:「臺之草木,土人多以臆名之。如梨子茇檨子之屬,或無其解,或並無其字。而士大夫之自中土至者,又率先存一索隱志怪之心,不深察物之情狀,雅意附會。真若琪樹之花可接,而若木之枝可攀也。余閱《使槎錄》載:『木蘭花如粟,淡黃,芳似珠蘭。亦名樹蘭。』考《群芳譜》:『木蘭一名木蓮、一名黃心,其香如蘭、其狀如蓮。』白氏《長慶集》云:『木蓮身如青楊,有白紋。葉如桂而厚大,無脊。花似辛夷,內白外紫。』則與《使槎錄》所云花如粟淡黃者迥異矣。蓋樹蘭,自又一種。余所見者,花細碎如黍米。正與《使槎錄》同,而不得謂之木蘭也。又《使槎錄》載貝多羅花云:『大如酒杯,瓣皆左紐,白色。近蕊則黃。』《采風圖考》亦云:『花外微紫內白,近心甚黃。土人但稱為番花,不知為貝多羅也。』考《拾遺記》:『貝多葉長一尺五六寸,闊五寸,形似琵琶而厚大。』《寰宇志》:『貝多結實如椰子。』今所見番花,葉酷似枇杷。其長與闊,皆不及《拾遺記》之半,且有花無實。其非貝多明甚。而所云花大如酒杯,則木蘭之似辛夷也。所云外微紫內白,則木蘭之內白外紫也。余細察其榦,有斑痕如眼,則木蘭之如青楊有白紋也。試截其枝,中有黃暈,則木蘭之一名黃心也。至葉如桂而厚大,則更無可疑矣。然則樹蘭非木蘭也,番花非貝多也。既真知其為木蘭矣,不可不紀之以歌。」。本詩旨在闡述作者對於臺灣的木蘭與樹蘭,番花與貝多羅不同的辯證序言中則詳明矣。雖為言物而頗有說理詩之理趣。
【作者】
范咸(? - ?),字貞吉,號九池,又號浣浦,浙江仁和人。清雍正元年(1723 年)進士。乾隆10 年(1745)4 月以巡臺御史兼理學政身份來臺,留任兩年,後因事罷職。在臺期間,曾與當時滿籍巡臺御史六十七共纂《重修臺灣府志》,並有多首描寫本地特色的詩歌。臺南寧南門下五妃墓道碑,至今猶存其詩。著有《碧山樓古今文稿》、《玉堂蠹餘》、《浣浦詩鈔》等詩文作品。連雅堂曾謂清代來臺詩人每捨棄臺灣特色,逕以虛無縹緲的風花雪月入詩,卻對范咸頗多肯定,認為其作能夠呈現本地之風物,足以為臺灣生色。在臺作品有《婆娑洋集》,透過實地考察,蒐羅臺灣風俗物產,可以作為研究清代臺灣社會及歷史狀況的重要文獻。
【注釋】
1. 賦:賦有直陳其事、鋪敘之意,此指歌詠。
2. 庭前格竹子:格,窮究。這裡是說王守仁年青時「思先儒謂眾物必有表裏精粗,一草一木皆涵至理」,於是「取竹格之,沉思其理不得,遂遇疾」的事。
3. 任耳:聽信耳聞。
4. 蓬瀛:神話傳說中的仙山蓬萊與瀛洲。此指臺灣。
5. 蒼穹:上蒼、天空。
6. 周諏詢度:廣泛的諮詢、徵求意見。
7. 過眼煙雲:比喻事物消逝極快,不留痕跡。
8. 郡志:指《臺灣府志》。
9. 掇拾:採取。
10. 貝多羅花詩:指張鷺洲「貝多羅花」詩:「奇英六出幹三叉,簷蔔香中嗅露華。曾識僧龕寫經葉,而今始見貝多花。」(〈瀛壖百詠〉)。
11. 琵琶形似終如何:琵琶,琵琶葉。指《采風圖考》云:「花外微紫內白,近心甚黃。土人但稱為番花,不知為貝多羅也。」參作者序。
12. 就中無實難偽託:此指序中言《寰宇志》:「貝多結實如椰子。」今所見番花,葉酷似枇杷,其長與闊,皆不及《拾遺記》之半,且有花無實之事。
13. 槎那:無法察清楚。
14. 長慶:指白氏《長慶集》云:「木蓮身如青楊,有白紋。葉如桂而厚大,無脊。花似辛夷,內白外紫。」
15. 辛夷:植物名。木蘭科木蘭屬。落葉喬木,葉呈倒卵形互生,葉脈上有茸毛。初春時,花先葉而開,花瓣六片,大如蓮,內白外紫,香味濃郁。多生長於山地,可供觀賞,花蕾可入藥,對於頭痛、瘡毒、肥厚性鼻炎有極佳的療效。亦稱為「木筆」、「木蘭」、「木蓮」、「新夷」。
16. 遇,遇合,此謂所見的木蘭花與辛夷似乎相合。
17. 內白外紫狀如蓮:指《長慶集》云:「木蓮身如青楊,有白紋。葉如桂而厚大,無脊。花似辛夷,內白外紫。」與《群芳譜》:「木蘭一名木蓮、一名黃心,其香如蘭、其狀如蓮。」。
18. 點點青楊:指「其榦有斑痕如眼,則木蘭之如青楊有白紋也。」
19. 颿:掛在船上的幔。同「帆」。
20. 新翻樂府:漢代樂府所採集保存的民間詩歌稱為「樂府」。凡配樂的詩歌詞曲,以及文人模仿樂府的作品為「樂府」。此作者自言此作「木蘭花歌」。
【延伸閱讀】
1. 鄭用錫〈中秋日黃蜂集木蘭花作〉,《全臺詩》第陸冊。
2. 陳槐澤〈覺齋來談木蘭花事即興〉,《翕菴吟草》。
3. 孫元衡〈庭前樹蘭二株入夏兩度盛開〉,《全臺詩》第壹冊。
(邵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