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衰將就木1, 最苦戒煙時。
骨熱如燃火, 根抽2似刺錐。
徹宵眠弗得3, 達旦4夢難期。
坐臥心煩燥, 步行力莫支5。
夜長要速曉, 晝永又嫌遲。
落月光含怨, 淒風暗送悲。
肝膓多欝氣6,臟腑總勞波7。
兩耳驚雷響。双瞳覺電馳8。
皮膚氷汗9洩, 毛髮散棉絲10。
口鼻關防11塞,喉嚨垂液滋。
呼天天不應,喚地地無知。
南北東西望,低頭只自思12。
【題解】
本詩為五言排律,載於《詩報》第 294 期,1943 年4 月23 日。阿片即鴉片,別稱阿芙蓉、洋藥,在醫學用途上是一種緩解痛感的麻醉劑。在日本全面禁止吸食鴉片,但在日治時期臺灣卻採取後藤新平的漸禁主張,必須經過特許者,才能吸食鴉片,卻未見禁制的積極作為,明治30 年(1897)還實施鴉片專賣制度,長達四十八年之久。
臺灣知識分子蔣渭水、林獻堂見鴉片毒害臺灣嚴重,只好尋求國際單位介入。昭和5 年(1930)日內瓦國際聯盟之遠東鴉片調查委會派員來臺調查臺灣鴉片問題,殖民政府受到壓力才緊急公佈「臨時阿片癮矯正所規程」、「阿片癮矯正手續」,設置臨時阿片矯正所與「更正院」,以因應之。當時臺灣約有十八萬名鴉片癮者,只有將近四千人被強制勒戒,積極禁制的作為僅曇花一現。本詩描述鴉片癮者接受強制勒戒的痛苦煎熬過程,全身刺痛、幻聽幻覺、神經失調,陷入一種遭上帝遺棄的絕望深淵中。
【作者】
何啟緒(? - ?),嘉義羅山吟社社員。光緒19 年(1893)一份古文書中記載,何恕記即何啟緒,從其留下的古文書判斷,何氏應是地主,屢次有土地買賣或移轉的問題,其餘事蹟不詳。詩作見於《詩報》。
【注釋】
1. 就木:即入棺木,比喻死亡。
2. 根抽:根,物體的基部、下部。抽,鞭打。根抽,意指戒癮時彷彿身體的內部被鞭打、錐刺一般。
3. 徹宵眠弗得:徹霄,整個晚上。意謂痛苦到整晚無法入睡。
4. 達旦:直到天明。意謂痛苦到天亮,仍不得安寧。
5. 步行力莫支:意謂起來走動,但體力不支,無法持久。
6. 欝氣:欝,音ㄩ ˋ,同「鬱」。肝氣鬱結所引起的病症,有胸悶、脾氣暴躁、飲食不振、腹痛等症狀。
7. 勞波:「波」不合韻,入支韻,義同「陂」;疑當作「疲」,「勞疲」見《易林• 乾之大畜》。
8. 電馳:疾迅貌。意謂戒癮者出現幻聽幻覺的症狀。
9. 冰汗:謂皮膚不斷冷汗直流。
10. 棉絲:白色棉絮,意謂原本烏黑的髮絲,因為戒癮痛苦的折磨,讓人在一夕之間生出的白髮。
11. 關防:原指關隘有兵駐守的地方,此指嘴巴、鼻孔等可以進入體內的重要門戶。意謂鼻子不通,嘴巴有異物感,非常不舒服。
12. 低頭只自思:意謂在呼天不應、呼地不靈的情況下,只有暗自悔恨,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延伸閱讀】
1. 林朝崧〈阿片〉,《無悶草堂詩存》。
2. 傅錫祺〈阿片〉,《全臺詩》第貳拾壹冊。
3. 周紹祖〈阿片〉二首,《全臺詩》第拾參冊。
(王惠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