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聞黑瀨潮1,我過黑瀨潮。
濤似連山吹雪立,行人愁道黑瀨潮。
舟似落葉掀天舞,行人愁過黑瀨潮。
凴夷2不語蛟龍怒,誰拚箕伯3助天驕。
潮頭百尺舟百尺,時見遠浪連青霄4。
榜人5顧謂此絕險,如傾三峽6浪珠跳。
縱令閣龍7塞薩爾8,布帆航此總魂消。
諸公擁被請安臥,夢中過之心莫焦。
我聞此語翻大笑,倔強疇似予嶕嶢9。
身似鹽車困怒馬10,心如太空11盤健鵰。
他日有時渡弱水12,願乘羊角13摶扶搖14。
黑瀨潮,黑瀨潮,吾告汝。吾聞聖明在世,
海不揚波,風不鳴條15,汝胡為乎水風相激而喧囂。
燃犀不有前溫嶠16,誰向龍宮照百妖。
【題解】
本詩為雜言古詩,載於《臺灣日日新報》,明治44年(1911)1月23日。明治44年,臺灣各界聞人組成「南清遊覽會」,於1月2日啟程,由淡水前往廈門,進行華南考察,臺灣日日新報社派遣兩位記者隨行報導,其中一位即是本詩作者魏清德。魏清德除將沿途採訪,撰寫為〈南清遊覽記錄〉在報上連載外,並另以〈南清紀錄附吟草〉為總標題,陸續發表系列詩作,紀錄個人見聞,本詩即為其中所錄。詩題中的黑瀨潮流,是日本對於黑潮的舊稱,本詩是作者航行橫越黑潮的體驗與心情。詩中除描寫黑潮風勢、浪濤之險絕外,更強調自身不畏險阻的心志,為日治時期橫越臺灣海峽之險況,留下生動的實錄。
【作者】
魏清德(1886-1964),號潤庵,筆名雲、潤庵生、佁儗子,臺灣新竹人,本籍福建泉州同安,後移居臺北萬華。庠生,新竹公學校、臺灣總督府國語學校師範部畢業,曾任中港及新竹公學校訓導、《臺灣日日新報》記者、編輯員及漢文部主任、福州《閩報》館主筆,參加「詠霓詩社」、「瀛社」(第三任社長)、「竹社」、「星社」、「南雅吟社」、「臺灣文化協會」,以及臺灣勸業無盡會社監察役、臺北市社會事業委員、臺北市學務委員、臺北市協議會員、臺北州會議員;戰後曾任臺灣省合會儲蓄公司總經理、成功中學教員、《臺灣詩壇》及《詩文之友》顧問。著有《滿鮮吟草》、《潤庵吟草》、《尺寸園瓿稿》、《魏潤庵詩草》(連橫輯),以及《是誰之過歟》、《還珠記》等小說。享年七十八歲。
【注釋】
1. 黑瀨潮:即黑潮,北太平洋西岸的暖流,日本古稱「黑瀨川」。流經臺灣海峽的黑潮支流,即為俗稱的黑水溝。
2. 凴夷:原指黃河之河神,後泛指水神。
3. 箕伯:古代神話中的風神。
4. 青霄:青天;高空。
5. 榜人:原指船夫,此指海員。
6. 三峽:位於中國四川、湖北兩省境內,長江上游瞿塘峽、巫峽和西陵峽的合稱。
7. 閣龍:航海家克裏斯托弗•哥倫布,於日治時期的漢譯名。
8. 塞薩爾:羅馬執政官蓋烏斯•尤利烏斯•凱撒,於日治時期的漢譯名。
9. 倔強疇似予嶕嶢:有誰像我一身傲骨,不向險惡海象屈服。倔強,強硬直傲,不屈服於外物,此指不向險惡海象屈服。疇,何人。予,我。嶕嶢,音ㄑㄧㄠˊ ㄧㄠˊ,原指山勢峻峭高聳,此處引申比喻自身傲骨。
10. 鹽車困怒馬:鹽車,運載鹽的車子。原用以喻賢才屈沉於天下,此處借指自身困在黑潮險惡的海象之中。
11. 太空:又作「大空」,即天空之意。
12. 弱水:原為古代神話中險惡難渡河海的泛稱,此處則借指遙遠難行的地方。
13. 羊角:旋風之代稱,今稱龍捲風。
14. 摶扶搖:摶,原指鳥類由低處向高空盤旋飛翔,此處此引申為如飛翔般遠行。
15. 鳴條風吹樹枝發聲。
16. 燃犀不有前溫嶠:若不是有前人溫嶠燃燒犀牛角。此處典出晉人溫嶠,燃燒犀牛角,照見水下怪物之事。
【延伸閱讀】
1. 孫元衡〈黑水溝有序〉,《全臺詩》第壹冊。
2. 郁永河〈渡黑水溝〉,《全臺詩》第壹冊。
3. 朱仕玠〈由黑水溝夜泛小洋〉,《全臺詩》第貳冊。
(張明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