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鹿水上,遙望鹿溪東。霄月出深碧1,
亂山懸半空。東北為肚嶺2,東南為燄峰3。
峰峰何奇崛4,九十有九重。群巒競綠縟5,
萬樹含翠濃。翠岫破荒起6,朵朵青芙蓉。
鳥聲啼竹林,又聞隔林鐘。循溪行不已,
人家四五里。行盡青溪頭,萬塚亂煙起。
沙薯7百頃紅,蘆黍千村紫8
蘆黍,釀高粱酒甚佳。
谽谺9春水橋,迢遞10夕陽市。
登橋望陰翳11,雲濤互虧蔽12。
滄海從西來,潮水向東逝。
夕靄13蒼茫時,山海渺無際。
【題解】
本詩為五言古詩,收入《謔蹻集》,為乙未以前之作。鹿溪即鹿港溪,本詩為詩人身處舟中所見,季節當在春天。三、四句為夜晚溪中倒影,五至八句點出地理方位,帶出溪邊重要地標—九九峰。「群巒競綠縟」以下承接上文九九峰而來,時間應已天亮,詩人先從遠景描述茂密山林,詩人用「綠」縟、含「翠」、「翠」岫、「青」芙蓉等綠色色系,營造出一片生意盎然的景致。接著再由近景入手,從視覺摹寫進入到聽覺「鳥聲啼竹林,又聞隔林鐘」,其中「隔林鐘」更暗指「人」的存在,帶出下文「人家四五里」。顯然作者至此已下船緣溪而行,「行盡青溪頭,萬塚亂煙起」則以路盡人亡對應前面的生機盎然,別有一番含意。詩人以沙薯百頃「紅」及蘆黍千村「紫」對照前面的一片翠「綠」,使得整首詩色彩繽紛,並點出下文「夕陽市」的交易內容。詩末的「夕陽」、「夕靄」更進一步呈現詩中時間推移,從夜晚到白天再到夕陽西下,作者寫出鹿港溪上、溪旁的自然人文景致,從色彩多元到「陰翳」、「虧蔽」、「蒼茫」,也點出「潮水向東逝」的落寞情緒,形成一大對比。
【作者】
洪繻(1866-1929),原名攀桂,學名一枝、字月樵。日治後,痛恨時局,改名繻,字棄生。彰化鹿港人。彰化縣生員,乙未之役與丘逢甲同倡抗日,失敗潛歸鹿港,自此閉門潛心著述,大正11 年(1922)秋,曾遊故國,有《八州遊記》、《八州詩草》記其事。洪繻工詩文,亦有詩話傳世,兼善多體。臺灣省文獻會集結出版套書《洪棄生全集》,含:《寄鶴齋詩集》、《古文集》、《駢文集》、《詩話》、《八洲遊記》、《中東戰紀》、《瀛海偕亡記》等書,詩歌包括各體,題材廣泛。子炎秋曾任立法委員、臺中師範校長等。
【注釋】
1. 霄月出深碧:霄月,高空的月亮。深碧,此處形容溪水。
2. 肚嶺:即大肚山。
3. 燄峰:即九九峰。亦稱九十九尖峰,是臺灣中部地區擁有火炎山特殊地理景觀的地區,諸峰獨立,鮮有稜脈相連,與三義火炎山、六龜十八羅漢山並稱為「臺灣三大火炎山地形」。九九峰地質涵有赭土,赭土本身具有鐵、鋁等氧化物成份,在晨間、黃昏之時,遠觀九九峰,宛如火紅般的山色在燃燒,故名火燄山,亦寫作火炎山。
4. 奇崛:高峻突出的山勢。
5. 綠縟:形容草木繁茂。
6. 破荒起:從荒地中拔起。
7. 沙薯:這裡應指番薯。
8. 蘆黍:即高粱。
9. 谽谺:即谽岈,音ㄏㄢ ㄒㄧㄚ,山勢險峻。
10. 迢遞:遙遠的樣子。
11. 陰翳:帶有陰影的。
12. 虧蔽:遮掩。
13. 夕靄:夕陽西下,景物晦暝。
【延伸閱讀】
1. 洪繻〈端午約鹿溪水嬉不果赴即作〉,《寄鶴齋詩集》。
(許惠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