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潭之溪來自萬山裏,折處為淵奔處湍。
碧玉乍碎如雪濺1,中流擊汰2夏冬寒。
江波渺渺3日之夕,棹至石壁4月生魄。
上有磔磔5栖鶻6之陵樹,下有沈沈潛蛟之窟宅。
一磬不響山僧眠7,大悲閣8上歸雲積。
忽聽舷頭聲琅然9,是誰誦出赤壁篇10。
何處橫笛來相和,餘音嫋嫋11與水連。
山如好友酒如淮12,拍肩一笑比洪厓13。
浦14煙縹渺古亭渡15,燈火荒涼公館街16。
君不見今古茫茫一邱貉17,百年不待自銷鑠18。
及時行樂聊復爾,吾鬢蕭颯19吾齒落。
只願長向名山藏詩卷,難學千年遼東來歸鶴20。
【題解】
本詩為七言古詩,載於《臺灣日日新報》1902 年7 月6 日。青潭溪屬新店溪上游的支流,發源石碇鄉境內二格山(石尖山)與雷公埤山之間的鞍部,於青潭注入新店溪,匯流到碧潭,在碧潭渡船頭附近獅子頭山和碧潭山形成山口。由於兩山是砂岩、頁岩交疊構成,溪水侵奪西岸,使岩石形成參差嵯峨的岩壁,素有「小赤壁」之稱,或稱壁潭、獅山邊大潭,是文人雅士遊覽之地,也以盛產香魚著稱。早期拓墾年代供應大臺北地區灌溉水源的大坪林圳,即出自於青潭溪。原詩題下註云:「六月十八日,與櫻溪袖海一堂諸同好,泛舟青潭溪,詩以紀游。」因此,同遊者尚有中村櫻溪、館森袖海、鹽川一堂共四人。館森鴻〈月夜遊青潭溪記〉一文詳述此次遊賞情形。諸人相約,於傍晚時分從古亭渡乘小船出發,溯流而上,經石壁潭、景尾,邊欣賞沿岸美景,邊飲酒作樂,不亦快哉。中村櫻溪扣舷唱東坡〈赤壁賦〉,並仿東坡〈赤壁賦〉作〈石壁潭賦〉,館森鴻與籾山衣洲擊節和之,鹽川一堂則取畫筆寫此月夜美景,擬為東坡赤壁之遊。
【作者】
籾山衣洲(1855-1919),名逸也,字季才,別號衣浦漁叟、櫻雨草堂主人、澄心廬主人、何陋庵主人等,出身日本尾張布土(今日本愛知縣西部)。早年隨同鄉詩人筒井秋水、青木樹堂修習漢學,並向森春濤學詩,與丹羽花南、水野遵等漢詩文人交遊,漢文造詣佳,為明治末期東都詩社著名詩人。籾山衣洲曾任《花月新誌》執筆,加入白鷗吟社,為《國會》新聞的詩壇編輯、《東京朝日新聞》工作等。明治31 年(1898)12 月以《臺灣日日新報》漢文主筆的身份來臺,入住總督別莊南菜園,備受禮遇。明治37 年(1904)離臺後,明治38 年(1905)赴天津擔任《北洋日報》主筆,次年擔任保定陸軍學堂教習,至明治43 年(1910)返日。著有《鬢絲懺話》、《明治詩話》、《易占要略譯注》、《燕雲集》、《書畫落款式》、《支那古董叢說》等。神田喜一郎稱其詩風純情婉麗又帶沉痛蒼古,開拓高蹈獨特詩境。
【注釋】
1. 碧玉乍碎如雪濺:水色青綠如玉,危灘觸石,水石相激,猶如碎玉。
2. 汰:水波。
3. 渺渺:猶茫茫也,遠貌。
4. 石壁:碧潭又稱為赤壁潭、石壁潭、獅山邊大潭。
5. 月生魄:原指月初生或始缺時不明亮的部分,這裡指月光初生。
6. 磔磔:音ㄓㄜ ˊ。象聲詞,指鳥聲。
7. 鶻:音ㄍㄨ ˇ。鳥名,鶻鳩。似山鵲而小,短尾,青黑色,多聲。一說即斑鳩。
8. 大悲閣:指山寺。
9. 琅然:音ㄌㄤ ˊ。形容聲音清朗響亮。
10. 赤壁篇:蘇軾〈赤壁賦〉
11. 嫋嫋:音ㄋㄧㄠ ˇ。悠揚也。
12. 酒如淮:此句典出《左傳• 昭十二年》:「有酒如淮,有肉如坻。」意指酒如淮水之多。
13. 洪厓:傳說中的仙人名。即黃帝的臣子伶倫,帝堯時已三千歲,仙號洪厓。厓,亦作崖、涯。
14. 浦:水濱。
15. 古亭渡:今臺北之古亭附近。
16. 公館街:今臺北之公館附近。古亭渡、公館街當時仍屬偏僻荒涼之地。
17. 一邱貉:貉,音ㄏㄜ ˊ。獸名,似狐而善睡。一丘之貉,比喻同類,並無差別。
18. 銷鑠:耗盡、毀壞。句謂生命無常,應及時行樂。
19. 蕭颯:原意為寂寞淒涼;此指鬢髮斑白稀散。
20. 千年遼東來歸鶴:得道成仙之意。典出陶淵明《搜神後記》卷一,丁令咸學道於靈虛山,得道成仙後,化作白鶴返鄉。
【延伸閱讀】
1. 館森鴻〈青潭谿納涼〉,《臺灣日日新報》1913 年7 月14 日。
(周益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