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酒清歌場1,臨之足心喜。日中鼓櫂2行,
懷古興尤美。湘流有芳蘭3,沅流有芳芷。
遺蹤縱銷沉4,言尋亦伊邇5。同人招我遊,
兩船數知己。水枕敷窄筵,清樽羅輕綺。
予步良徐徐,酒人去靡靡6。本無競舟心,
半途遂中止。家有小糟邱7,拍浮未為俚8。
念昔屈公醒,眾人皆醉死。我在醉醒間,
與俗浮沉耳9。未往餔其糟,不妨顛其趾10。
憑弔楚大夫,汩羅呼不起11。自笑陸沉身,
與公殊蹈履12。玩志起泥塗,晦情忘渣滓13。
諸君向何方,望洋限溪涘14。
兩岸居人看,雙槳水煙裏。何如汗漫遊,
海上魂招只15。
【題解】
本詩為五言古詩,收入《寄鶴齋詩集》,為乙未以前之作。鹿溪即鹿港溪,洪棄生原訂於端午時節與友人相約到鹿港溪戲水,但後來未能成行,故賦詩以表心中遺憾。但雖未能戲水,仍有「同人招我遊,兩船數知己」的乘船之遊,並且飲酒作樂,從詩文中屢屢出現「酒人去靡靡」、「家有小糟邱」、「未往餔其糟」,以及屈原在〈漁父〉中的化用之詞,都能看出一片乘船遊溪甚而競賽(「本無競舟心,半途遂中止」),一面喝酒作樂的歡愉,多少減去「拍浮未為俚」的遺憾。詩人將鹿港溪比為汨羅江,但自己卻遠遠不及屈原,屈原當時是眾人皆醉而他獨醒,而如今自己卻隨著世俗浮沉,想要隱居也做到,跟屈原的高潔品格相比,早已是漸行漸遠了。「諸君向何方,望洋限溪涘」是一種前途茫茫,不知何所依的不定感,也因此他感嘆著「何如汗漫遊,海上魂招只」,在廣大溪流上漂游,試著招屈原的魂魄前來吧!但真的能做到嗎?答案自在詩人心中。
【作者】
洪繻(1866-1929)。見〈鹿溪行〉。
【注釋】
1. 濁酒清歌場:濁酒,釀製後較混濁的酒。清歌,沒有樂器伴奏的唱歌;清脆嘹亮的歌聲。
2. 鼓櫂:划動船槳。
3. 湘流有芳蘭,沅流有芳芷:湘流,指湘江,源出廣西省,流入湖南省,為湖南省最大的河流。芳蘭,指澤蘭之香。沅流,指沅江。河川名。湖南省巨川,有南北二源,二水東流入湖南境,合於黔陽縣西,總稱為「沅江」。芷,香草名。二句為互文。
4. 銷沉:消逝,消失。
5. 伊邇:近,將近,不遠。
6. 靡靡:猶遲遲,遲緩貌。
7. 糟邱:指釀酒坊。
8. 拍浮未為俚:浮游,游泳,典出《世說新語• 任誕》,後以「拍浮」為詩酒娛情之意。俚,鄙俗。
9. 「念昔屈公醒」四句:典出《屈原• 漁父》:「舉世皆醉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指屈原當時是眾人皆醉而他獨醒,而如今我則在半醉半醒之間,隨著世俗浮沉。
10. 未往餔其糟,不妨顛其趾:糟,釀酒的殘渣。餔糟指吃酒渣。語本屈原《楚辭• 漁父》:「眾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歠其醨?」後借以喻隨波逐流,與世浮沉的生活態度。顛其趾,腳朝上頭朝下。謂顛倒失所。典出《易• 鼎》,亦作翻倒,倒轉之意。
11. 憑弔楚大夫,汨羅呼不起:二句皆指屈原。
12. 自笑陸沉身,與公殊蹈履:陸沉,陸地無水而沉。比喻隱居,亦指隱逸之士。蹈履,踐踏;履行。
13. 玩志起泥塗,晦情忘渣滓:玩志,猶言專心致志。泥塗,比喻卑下的地位;也可指陷入災難、困苦之中。渣滓,雜質;糟粕,喻思想品質惡劣、有破壞作用的人。。
14. 涘:水邊、岸邊。
15. 何如汗漫遊,海上魂招只:何如,不如。汗漫,水大渺茫無際的樣子。魂招,即招魂,楚辭篇名。史記屈原傳以為屈原所作,王逸楚辭章句以為宋玉所作。招魂對象有三說:屈原招楚懷王魂、宋玉招屈原魂、屈原自招其魂。
【延伸閱讀】
1. 施士洁〈鹿溪九日〉,《全臺詩》第伍冊。
2. 林耀亭〈鹿溪竹枝詞〉,《大冶詩卷》。
(許惠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