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鼇1突怒湧靈潮,首戴蓬壺2矗紫霄3。渤澥4安流緣重鎮,巖巒5環拱儼班朝6。紅亭憶自初春築7,碧宇新將太極標8。八卦列成分脈絡,一元資始見根苗9。胚胎10萬象機還伏,籠罩千門勢獨超。幽曠11忽焉開異境,昇平允矣慶崇朝。乾坤蘊奧12全呈露,溪嶺妖氛13總息消。倏報渠魁爭面縛14,為聞長吏15作書招。百尋鐵索長鯨貫16,五色牙旗17歸馬嬌。佩犢俗移清井牧18,聽鶯興到集賓僚。枝頭鳥語因歌亂,檻19外花香逐袖飄。高閣夜深催進酒,小樓煙冷識吹簫。園林此際推名勝,墟市當年悵寂寥20。客喜如今符頌禱,我懷在昔起憂焦。林、陳搆亂21共誅戮,黃、廖連謀22復結腰。最易潛踪山雜沓23,況多游手24眾浮囂。地靈有述能旋轉,邦本宜培怕動搖。苛政不曾除猛虎25,好音何以感飛鴞26?天心可向人心卜,殺氣恆憑和氣銷。但使官民聯指臂27,那愁盜賊煽風謠。玄關28孰探陰陽秘,彝訓29原同日月昭。思患豫防懲怠緩,立成為本戒虛驍30。濂溪圖說31須詳釋,海國琴聲未易調。留贈後來登眺者,我言竊願比蒭蕘32。
【題解】
本詩為七言排律,收入《全臺詩》第參冊。雍正元年(1723)清廷設置彰化縣,以半線為縣治,雍正9年(1731)爆發大甲西社林武力事件,原住民一度攻陷縣治,事平,縣治旁之山名「定軍山」,設一亭名「鎮番亭」。嘉慶2年(1797)陳周全的漏網黨夥廖掛,於嘉義、彰化地區聚眾豎旗劫掠,胡應魁時任彰化邑令,率領兵勇入山搜捕餘黨,廖掛等終於就擒。同年8月,胡應魁以城東之山名八卦,又認為八卦根源於太極,因於縣署後方推土為山,山勢如蟠龍,遂於小山之上建「太極亭」,亭高24尺,上繪一圖,中錄周濂溪學說,立〈太極亭記〉石碑一座,以為紀念。原碑在彰化縣署,後移置彰化市卦山路登山步道。嘉慶16年(1811)知縣楊桂森重修,因年豐民樂更名「豐樂亭」,「豐亭坐月」為清代彰化八景之一。太極亭為重樓式建築,上有護欄,複道相通。本詩詠讚八卦山地理形勢,增建新亭後,分外增添秀麗景致。如此風景卻遭到民變匪亂的騷擾,身為縣令除了有信心剿除之外,也寄予深深警惕,期望未來的太平安樂。
【作者】
胡應魁(?-1807),字嶽青,江蘇丹陽人。乾隆49年(1784)進士。歷任廬州教授、德化知縣。嘉慶元年(1796)12月任彰化知縣,在任期間,政績顯著。時彰化方經陳周全事變平定之後,餘眾尚多,胡應魁親自帶兵深入水沙連繼續剿除,不使漏網,彰化悉定。他注重教育,常親赴書院按月課試,拔擢者後來多成知名之士。嘉慶8年(1803)遷淡水同知,時海寇蔡牽滋擾,府城被困,蔓延嘉、彰二邑。胡應魁率兵往援,竭力堵禦,數度報捷,二邑因得以安定,胡應魁功不可沒。嘉慶11年(1806)4月攝嘉義知縣,及蔡牽遁去,論功歸部議敘。12年(1807)回任淡水廳,積勞成疾,卒於任上。著《臺北紀事》一卷。
【注釋】
1. 鼇:音ㄠˊ,亦作「鰲」,神話傳說中的海中金色巨龜。
2. 蓬壺:蓬萊與方壺,古代傳說為仙人所居的海上仙山。
3. 紫霄:指天空,謂天空雲景變幻,映日成紫。
4. 渤澥:即渤海,位於大陸遼東與山東半島之間。澥,音ㄒㄧㄝˋ。
5. 巖巒:高峻銳峭的山。
6. 儼班朝:好像朝廷百官環列。儼:儼然,好像,音ㄧㄢˇ。
7. 初春築:嘉慶2年(1797)初春開始修建,8月完工後,縣令胡應魁在亭上留有碑文。
8. 碧宇新將太極標:青綠屋瓦的新亭子,就標示上「太極亭」的名字。
9. 一元資始見根苗:一元,指事物的開始。資始,指憑藉依託。根苗,指事物的根源和來歷。
10. 胚胎:孕之初期,喻事物初始或起源。
11. 曠:遼闊、寬大。
12. 乾坤蘊奧:天地間蘊含著深奧的義理。《易經》以乾為天,以坤為地。
13. 妖氛:異於常物而害人者。
14. 倏報渠魁爭面縛:倏,音ㄕㄨˋ,快速、忽然。渠魁,指賊匪首領。面縛,兩手反綁於背而面向前,可表示投降。
15. 長吏:地位較高的官員。
16. 百尋鐵索長鯨貫:尋,古以八尺為一尋。長鯨,指巨寇,反叛者。貫:聯絡貫穿。長鯨貫意指拘捕巨寇。
17. 牙旗:以象牙為飾的大旗,多為將帥所建,亦常作為儀仗。
18. 牧:長官。
19. 檻:音ㄐㄧㄢˋ,欄杆。
20. 墟市當年悵寂寥:謂今日熱鬧的市集,當年還很荒涼。墟市,鄉村市集。悵:惆悵,失意或失望傷感。寂寥:寂靜無聲。
21. 林、陳搆亂:指林爽文、陳周全相續起事。乾隆51年(1786)11月27日,大里杙人林爽文等天地會黨,攻陷大墩,起事稱號「順天大主盟」,至53年(1788)1月4日,始被捕解送京師伏誅。林爽文案平不久,乾隆60年(1793)3月10日,陳周全起事,稱號「大盟主朱」,眾千餘人,攻佔彰化等地。以上二事皆波及八卦山。
22. 黃、廖連謀:指黃教、廖掛之亂,二人皆以山區為據點興事。黃教(?-1769年),乾隆中葉臺灣知名匪徒。他多次結夥攻擊商家,縣府雖曾入山捉拿,但均無功而返。乾隆33年(1768)9月起,因官府捉拿動作頻繁,心生不滿,為了報復,遂聚眾二、三百人進攻岡山汛。由於黃教熟悉山區地形,且以游擊方式攻打,清朝官府即使動用千人兵力,仍無法拿緝到案。同年10月,朝廷特派福建水師提督吳必達前來臺灣督軍,經半年攻防,黃教終於在乾隆34年(1769)3月遭到逮捕。「廖」指陳周全的黨夥廖掛,曾兵分兩路夾攻八卦山官署,縣協俱亡。陳周全被捕後,漏網匪徒廖掛,奔入生番界。嘉慶2年(1797)於嘉義、彰化地區豎旗搶劫,邑令胡應魁入山搜捕餘黨,廖掛等終於就擒。
23. 雜沓:同雜遢,眾多紛雜貌。沓,音ㄊㄚˋ。
24. 游手:遊民,指當時眾多的羅漢腳。如陳周全事件等,多賴遊民助勢。
25. 苛政猛虎:典故出自《禮記•檀弓》「苛政猛於虎」,喻兇惡的政治更甚於老虎。
26. 鴞:音ㄒㄧㄠ。猛禽,晝潛夜出,俗稱貓頭鷹。又作「梟」,為貪惡之鳥。
27. 聯指臂:聯結手指與臂膀,比喻官民合作無間。
28. 玄關:指入道之門。
29. 彝訓:永久傳世的訓誡。
30. 驍:勇捷。音ㄒㄧㄠ。
31. 濂溪圖說:北宋周敦頤號濂溪,宋明理學創始人。著有《太極圖說》,融合釋、道於儒家,闡釋其宇宙觀,成一家之言,對後來理學發展影響很大。
32. 蒭蕘:音ㄔㄨˊ ㄖㄠˊ。原指割草採薪,亦指草野之人。在此比喻自己淺陋的見解,為自謙之辭。
【延伸閱讀】
1. 胡應魁:〈太極亭記〉,《臺灣中部碑文集成》。
2. 曾作霖:〈豐亭坐月〉,《全臺詩》第肆冊。
3. 吳德功:〈中秋後登太極亭遠眺〉,《全臺詩》第拾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