埔里社四首選二
淒絕萬山1中,紆迴一水2通。崖危難勒馬,秋盡不聞鴻。鼓角3驚防險,風雲看鑿空4。舉頭天外望,獵火四圍紅。(其一)
蕭蕭新隘路5,落落幾番家。傍石茅為屋,當門竹映沙。馘頭6誇出草7,黥面8比簪花9。今夜關山10月,婆娑醉舞斜。(其四)
【題解】
本組詩為五言律詩,收入《劍花室詩集》外集之一,選錄第一及第四首,寫於明治43年(1910)。埔里社所指係日治時期的埔里社堡,今埔里盆地所在,行政區域隸屬南投廳埔里社支廳。埔里社的開發,從光緒4年(1878)起,總兵吳光亮壘土為城,環以刺竹,興建大埔城。日治初期,土壁堆築的大埔城仍在,直徑約327公尺,從西門到東門間,有一條市街,市況寂寥,城內居民多為漢人,城外大多是平埔族、邵族,盆地邊緣則是高山族。此詩描寫埔里盆地處萬山之中,與外界隔絕,蕃害威脅,危機四伏,故警戒森嚴。
埔里盆地位於南北蕃的交接點,日本統治初期被認為是理蕃事業中心位置。蕃害一直是殖民者開發山地最大的障礙,1896年探險家笹森儀助的《臺灣視察日記》中記載,清領時期從埔里到龜仔頭道路沿線,每年遭生番馘首者約三、四十人,而當年1至4月已有十一人被馘首,他還親眼目睹剛被馘首所留下的屍體。《台灣日日新報》報導有關埔里及附近蕃人襲擊事件,從1898年至1910年,至少二十四件以上。因此為有效統治高山族,以利山地開發,從明治36年(1903)起著手埔里社隘勇線前進計畫,對蕃人進行威壓及防堵,然後逐漸在各部落設置分遣所或駐在所,由警察擔負防衛任務。本詩所描寫即是開發隘勇線時,所見番社的景象,讓詩人有身處蠻荒絕域之感。
【作者】
連橫(1878-1936)。見〈迎春門遠眺〉,頁碼待補。
【注釋】
1. 萬山:此指埔里盆地座落於群山之中,海拔約450-460公尺,周圍約30公里的圓形盆地。東北邊有關刀山、守城大山,東有虎頭山、蜈蚣崙,東南有史魯塌山(即西塔山與魯凹仔山合稱),南有白鶴山(白葉山),西有觀音山。
2. 一水:指眉溪,舊名萬霧溪,流經盆地北側,其河谷是通往霧社蕃地的重要孔道,湄溪進入埔里盆地後,形成一扇狀沖積平原。清代時期,湄溪南岸為埔社番(埔番,屬布農族)居住,北岸則為眉社番(眉番,屬泰雅族)。
3. 鼓角:指戰鼓和號角兩種樂器,軍隊亦用以報時、警眾或發出號令。
4. 鑿空:指開通道路,此處用《史記•大宛列傳》所載,張騫開通西域道路之典故。
5. 隘路:此指新開發的隘勇線。日人更在部分隘勇線佈置鐵絲流電網,以阻絕高山族的威脅。
6. 馘頭:「馘」是首級的意思,臺灣原住民舉行獵首(亦名「出草」)的戰利品。
7. 出草:臺灣原住民獵取漢人首級的行為。
8. 黥面:或稱「雕青」。屬於臺灣原住民習俗,男女進入青春期即開始雕青,一生要經歷二至四回的刺文施墨,才算完成全過程,作為成年、求偶、愛美、武功甚至地位的標誌。與中國古代「墨刑」刑罰,作為受刑人標記有別。
9. 簪花:插花於冠,一作新科進士行拜謁之禮;一作古代婦女裝飾遺韻,皆屬於漢人儀節。
10. 關山:即指關刀山,連橫自註:「關刀山在埔里社。」亦是雙關語,聯想到漢樂府橫吹曲名〈關山月〉,內容多寫邊塞士兵久戍不歸,傷離怨別的情景,暗指身處荒山絕域,風俗迥異的番社中,內心寂寥的感受。
【延伸閱讀】
1. 連橫〈埔里社〉四首之二、三,收入《劍花室詩集》。
2. 吳德功〈埔社漢人村〉,《瑞桃齋詩稿》。
3. 魏清德〈埔里社〉四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