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東竹枝詞有引十三首選三
余於東臺灣旅次無聊,每借酒消愁,慨古制之未湮,憑天演之凌替1,與吾島之鄉土色異2。侏離3怪奇,劇可愕笑4。因列其類,以竹枝譜之,使世人知荒裔5之風俗人情,大底如斯也。
前山車鼓6後山鑼7,彳亍8丁璫趣味多。怪底人蕃兼粵客9,雜然而處克10融和。(其一)
合式輕衫下帶裙11,時潮不趁辮猶存12。沿途多少如花女,腳踏雙輪去換蕃13。(其七)
社北社南14賽社神15,蕃歌聲動六街16春。海山寺17裡燒香客,便有無窮乞福人。(其十)
【題解】
本組詩為七言絕句,載於《風月報》,為作者初到臺東時所作。在作者眼中,臺東既受漢族移民衝擊、又受日本帶來的時代潮流影響,因此有一種過渡時期萬象紛呈的複雜面貌。作者有意透過相異元素的並置表現之,此處所選三首詩皆屬此類作品:第一首寫原為原住民的居住空間,出現了漢人的車鼓陣、鑼鼓陣等陣頭,而且居民已是原、閩、客各族雜處;第二首寫東部的婦女,服飾受到時代潮流的影響,髮式雖仍保留傳統樣式,但在行為上,卻又不受傳統禮教拘束,能騎著腳踏車前往「換蕃所」交易物品。第三首,描寫原、漢宗教活動已有若干程度的融合,在原住民的歌聲中進行土地公的祭拜,表現了異文化交會的新面貌。凡此種種,都可印證作者對不同元素在臺東地區所造成的衝擊,具有高度的敏感。
【作者】
王養源(?-?),號哭厂,又署湘魂、鳴東。彰化鹿港人,後遷居臺東,為「寶桑吟社」社員。詩作經常發表在《風月報》。曾於鹿港創「香芸吟社」,專門教授女弟子。著有《夢寄樓詩集》。
【注釋】
1. 慨古制之未湮,憑天演之凌替:古制,古代傳下的禮制。湮,湮滅、失傳。憑,依也,此處意為「念及」。天演,即進化論。原為達爾文提出的生物學說,強調「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成為十九世紀帝國主義、殖民主義勃興的思想基礎。凌替,意為綱紀廢弛、上下失序。
2. 與吾島之鄉土色異:言臺東的原住民風俗與閩南人、客家人的鄉土風俗不同。
3. 侏離:原為古代西部少數民族樂舞的總稱,後泛指少數民族。
4. 劇可愕笑:頗令人驚詫或發笑。
5. 荒裔:邊遠地區,指臺東。
6. 車鼓:指車鼓陣。臺灣民間歌舞小戲名。通常在民間的迎神賽會或其他節日時,做出陣遊行或野臺表演。
7. 鑼:指鑼鼓陣。是臺灣民間信仰陣頭中最簡單的樣式,為公眾祭祀典禮、婚喪喜慶、迎神繞境、開路過火所不可或缺的伴奏隊伍。
8. 彳亍:走走停停貌。
9. 怪底人蕃兼粵客:底,指示代詞,此,這。人蕃,指漢人與原住民。粵客,指客家人。
10. 克:能夠。
11. 合式輕衫下帶裙:指合乎新款式樣的洋裝。
12. 時潮不趁辮猶存:日治時期,婦女以短髮為新潮的髮式。而花蓮婦女留辮是不追逐時潮的表現。
13. 換蕃:與原住民以物易物、交易物品。日本官方曾發給民間業者「蕃產交換許可執照」,以經營「換蕃所」來與原住民交易。
14. 社南社北:此指漢族的莊社。
15. 社神:土地公。
16. 六街:原為唐朝國都長安的六條中心大街,後泛指或熱鬧城市。
17. 海山寺:臺東地區著名佛寺。前身為清朝的土地祠,後發展為佛道合一的寺廟,今以佛教為主。現址為臺東市中正路88號。
【延伸閱讀】
1. 王維敘〈卑南竹枝詞〉,《臺灣竹枝詞選集》。
2. 王養源〈臺東竹枝詞有引〉十三首之三,《風月報》合訂本第三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