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遇見它 口水爭先泉湧
再觸著它 舌尖竄熱至臉頰
直酸了起來
慢慢被褪去的果肉 帶著夢幻般的酸甜
蔓延嘴裡每個角落
這酸甜 隨著唾液 所到之處皆動了起來
這酸甜 落下萬丈深淵 驚醒的肚子說它也要
著淡綠時 正如青春少女般的脆梅
經人工時光機 儼然為皺巴巴老人
褪去所有 裸身而岀的果核
被我吸吮過的那顆
又再長成那棵
我的味覺已經死了
對桌那人尚不知情
撒一個謊,說
紅豆湯煮的太鹹
你遞來一碗黃蓮
說再也不要為我喝
吃吃看你,癡癡看我
相同料理總有不同見解
「好滋味誰真正嚐過了?」
(我的味覺會醒來嗎)
(我的味覺會醒來嗎)
(我的味覺會醒來嗎)
食之無味的日子沒有紅橙黃綠
寂寞的唾夜淹沒口腹卻斷無食慾
獨自在巨大的黑白市場裡搖擺地走
直到一顆蘋果的落下
我撿起我
聞見我青紅色的香氣
咀嚼我木琴般的口勁
聽我
哭著說
是甜的
是酸的
是感恩的
〈瘋人冰〉
台中,一中街,豐仁冰:配料有牛奶冰淇淋、酸梅冰、花豆。冬天也有做生意,因此,老闆和客人,被旁人戲稱瘋子,並稱瘋人吃的冰為瘋人冰。爾後取自諧音,是為豐仁冰。
我們靠攏,在單色調的街
選擇一張童年的椅子,坐下
發現這座城市正在調整季節
──那時將抵達牧場
觀望所有旅人,拿起
時間的乾草,餵養警戒的牛;
彼此的手,貼聽在過多
毛細孔的乳房,卻無法驅使
南方的島國,降下一場風雪
雪國不再。懷舊的情緒容易
微酸,轉角略為消瘦
屬性烏梅,然而,碎冰的姿態太多
標記成聚焦的水分,默默
攪和為舌尖的皺褶
攤開東風,漸漸襲來
溫暖探尋過整片花田,我們
竟是風景照的人物,任憑陽光空襲
兀自採收飽滿的花豆,輕輕
咬嚙,彷彿擁有太多心事
在齒縫間媚俗:說與不說
對於熱度的想法
都是一種離騷
糖粉的年紀
倒入一大匙幻想
不停旋轉,加熱,牽引絲線
編織出純白的希望
無法掩蓋的香甜
是正逐漸成形
等待的心慌
害怕輕薄微絲散成虛妄
不想白費心血
雙眼緊盯,小心翼翼
煎熬看到一朵雲的成形
膨鬆而美好
誘人的撲鼻香
禁不住誘惑
輕輕扯下一片純白的
屬於17歲的
綺麗夢想
浸泡在鏽蝕的日子裡
待時間自行風乾
混合濃烈憎恨的詞語
使身體烙下汙濁的痕跡
你渾圓的大眼睛經常直視星星
彷彿想渴求一個發亮的夢境
如果可以無聲無息的枕過漫長黑夜
就能因此遺忘隱隱作痛的傷口嗎?
終於決定沐浴在滋滋作響的陽光底下
讓灼熱的火焰燒光憂傷的記憶
也為過去的自己舉辦葬禮
而你再也不需要哭泣
在舌尖上翻騰金黃色的巨浪
在胃裡種植歲月沉澱的香氣
將眾人的味蕾銜接你的生命
用死去交換活過的證明
鋒利的刀刃,
劃開佈著一層灰的外皮,
露出閃爍的金。
翻開了塵封的季節。
曾經,初夏短暫的愛戀。
多麼綺麗,
多麼難忘。
如女神般的妳。
如神話般的戀情。
刀起刀落,一併剖開回憶,
展露光彩之下的潰爛。
而我,瞧也不瞧,
熟練的分離完好與不堪。
一如既往。
妳的背叛,一次又一次。
而我也一次又一次的,
切掉。切掉。切掉。
剩餘的美好被小心保存。
即使,
初夏的華爾滋
只剩我,一人。
只剩我,兀自咀嚼僅存的夏天。
僅存的絢麗。
僅存的,妳。
優良的白米新兵入伍後
一袋袋被分發到市場
躍入壓力鍋集訓
一個下午,機器把手
將孩子們的期待轉啊轉的
成為一旁逐漸滾燙的糖漿
我們總等待沉默的老闆突然
吹哨、下令「要爆啊!」
然後帥氣發出第一聲槍響
老闆將變得壯碩的白米
倒入鐵鍋,藏好幾顆花生米
與焦糖保護色攪拌均勻
再放入木模具壓平,整軍待發
孩子們此刻的眼神是燈塔
但他仔細切好一塊塊連隊
偷偷占領了我們的鼻尖
那是童年裡最甜蜜的戰爭
舌頭是一部部坦克車對抗
花生米的槍林彈雨
米香在齒間行進且死傷慘重
卻悄悄攻陷貪吃的胃
最後為了長期抗戰
我們只好以零錢
和老闆簽訂不平等條約
他們說我綿密滑順
一字排開
無色,無味
是我羽狀的精華
橫躺在羹湯中
鯊的本能,並未睡去
還正練習用斷翅
繼續飛翔
可以紅醋調味
還我血色
用美味欺敵,飛入
每一張尊貴的口
我們於是不死
埋伏在人類的細胞底層
還給他們那些年
慷慨送給我族的
汞
香氣行走在早晨
思想與哲學等待被喚醒
有黑色的液體在熱身
等待被邀請
加奶嗎?
不,我有純粹的信仰
加糖嗎?
不,我不愛太簡單的快樂
喝一口
我淺焙、中焙、深焙
還擱淺在昨夜的苦
再喝一口
有些滋味,正回甘
一如百葉窗外的朝陽
被重重的黑壓了一夜
總會努力爬起來
亮亮閃閃的笑
提醒你
最苦才有最香醇
那是每天一定要複習一次的
咖啡。因
解開沉重的繩結(繫繩人片刻青絲如雪)
卸去層層綠葉(葉的紋路爬上送禮者的臉)
包粽人的心意將赤裸裸的展現──
熱氣自粒粒分明的碎玉奔騰而出
映著玉的晶瑩,剔透
流响的湯汁使藏匿一角的金塊現蹤
膽固醇已隔於粽葉之外
肉香卻偷渡著蒸氣而來
動手吧 動嘴吧
只有味蕾能譯出包粽人的心思
不同的家鄉不同的餡兒
相同的料乘著不同人的掌心
即使屈原攔截亦無法解讀
啊──
果然是阿母ㄟ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