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延細緻
埋藏在一粒粒糖粉間
一種靜謐式地流淌
由心情為它添上顏色
在巨大的機器裡
翻滾起陳舊的童年
無止盡旋轉起一絲絲笑顏
蓬鬆圍繞一圈又一圈
砂糖如點綴夜色的星星
閃爍著片段光陰
回到起初純粹的曾經
笑聲 回憶 味覺隨風揚起
灑入晴空展開種子般的旅程
隨手揮舞無數絢麗的過往
一根木棒輕輕牽繫
在空中漂浮
乘坐雲端流離在夢幻國度
進入蔚藍廣闊 悠遠無暇的天
甜而清新地蔓延滋長
伸向燦爛陽光
暖意貫穿血液直達心上
嘴角自然拉起弧度
瞬間化開在時空邊緣
依循軌到回到此刻
秒針回歸正常時代
所有想像全都煙消雲散
唯有甜 埋進了心裡
裹著白衣的旅人
一個個跌入這碗清澈的湖中
冒著一屢屢白煙的舞台
裡面一隻隻的醜小鴨
正要蛻變
上演一齣天鵝湖般美麗的話劇
這並非他們的獨角戲
跟同處舞台的夥伴們
搭配得恰到好處
把所有的角色發揮的淋漓盡致
每一片雪白的大衣下
醞釀著多汁的美味
都是為了在嘴裡化開的那一刻
舌尖碰觸他們滑順棉柔的戲服
一層一層的
揭開鮮美的驚喜
瞬間肉汁湧出
與高湯混合在嘴中
即便落幕,卻讓人不禁回味咀嚼
無法忘懷那白衣旅人
「所有故事列隊敲碗
直到清醒且感到噁心」
不曾見過有著美食的年代
太過黏膩的麵糊
因量產而倦怠的
那些可略過的蛋殼抑或
其他。總有足夠的佐料:
醋醬油辣醬香菜犧牲
為年輕歲月去腥
最頹唐的麵條
以粗飽之名加冕后冠
眾生傾倒。畢竟
人生不過一句「加肉五元」
那些溽濕一如蝸牛的午後
我們群聚以為更大的黏稠
在沒有冷氣的列隊裡
不知何時已失去味覺且
無關緊要。一如酒醒之人
我們坦然面對舌根一團未攪散的
太白粉球。「白衣女郎之衣袖
蜷曲成半行小調」作文滿分:
而我們從此困在更大的列隊裡
大鍋湯底,一如神諭
蒸氣串通的那個斷代的回音
終於在幾年後聽懂
且一輩子不能容許自己再那樣噁心
在最噁爛的年代
在最浪漫的年代
*以高中校名命名的羹麵,由學生餐廳獨家販售。
畢竟什麼都是多餘而完美
譬如用餐前請記得拍照、打卡
像分身對坐裡外
隆重演出一則虛擬的開場
戀愛饗宴持續
我們的孤獨
甜膩如時間的佐料
於故事舌尖
馥郁所有凋零的細節
瓷盤擺滿多疑的心事
深邃如海
圍困種種艱難的想像
我們沉溺於過冷的咖啡
倏地想起一些溫暖、纏綿和憂鬱
如此荒涼。再沒有更多
而昨夜的回憶香醇、早晨的擁抱還新
夢境之外
仍有摻了蜜的謊言可供
淋灑和調味
我們挨著歲月
咀嚼彼此陌生的影子
等對話漸次空白
在末日之前
成為一場苦澀的暴雨
如此洶湧而善良
或許是在昨天
你我相遇的夢裡
有咖啡香氤氳
串起我們靦腆的笑容
早晨的燒餅、午後的西瓜汁
總為熾熱的生活
縫織美麗的想望
我們時常面海
想起彼此溫暖的故事
你總不忘帶來
消暑的回憶
任我吞嚥軟綿的幸福
我們都曾駐足
一些熟悉的攤販
水煎包、蚵子煎、木瓜牛奶
品嚐後
再穿越歲月的界線
繞過多夢的騎樓
而有所感懷
坦然如夏天
我們舉止合宜地坐著
端起一些過盛的青春
安放彼端
於臉紅心跳的沉默裡
飲下季節的芬芳
走過喧囂的城市
我們在夜市盡頭
等繽紛的回憶出爐
而遠方飛鳥正安穩旅行
為世界畫出永恆的彩虹
餐桌上有人精神分裂,饕餮朵頤後
焦慮衣服會變小,懷疑河馬
在童話裡如何穿上裙子
電視裡嗡嗡的蒼蠅
仍停在非洲貧童茫然的臉
餐桌上有人在尋人,眼神溺斃濃霧中
被等待的人永遠是第三人稱
滿桌的豐盛佳餚
用來痛哭
餐桌上有人在辨識幸福,以內在的視覺
咀嚼,盲人的晚餐毋須開燈
謙卑的撫觸
黑夜的色香味
餐桌上有人在蠶食自己,把時間當佐料
囓嚥碩重的思想,寂寞消化不良
就像牛排堅韌,很難說
它是倔強還是堅強
過剩的黃昏塞滿冰箱
孤恓清空了碗盤
但吃光了所有的有
仍是沒有
這世界有兩座監牢
一座有圍牆一座沒有
餐桌上有人在納悶,香得吃不下
一條糖醋魚右臉朝上揣想著
餐桌上有人,在啖咬難吃的童年
一人吃飯的小孩,爸媽
用最滾燙的微波餐
疼愛他
超商清脆的門鈴聲響起
白色糖粒
落在黑咖啡的香氣裡
妳抿起一口
微紅著臉對他說:
好像還是苦了點
那一刻,蛋糕上的奶油正在融化
蠟燭頂端的火光歪斜,呼呼――
扭動幾次,飄散起愈來愈淺的氤氳
氤氳裡,他學會了飄浮
飄浮至一個極遠極遠的地方
重複平淡的日子開始不斷堆疊
妳收攏著散落室內瑣碎的話語和
味道,捻起一句
細細地品,從舌尖至喉嚨
廚房或者餐桌,飲食的聲音
早已模糊成一張潸然的臉
可妳還是喜歡烤一盤蛋糕
煮一杯放了許多糖還苦的咖啡
妳篤定,這種飲食的習慣
會讓妳更適應一種酸澀的畫面
一盞泛黃的油燈,一張空著的座位
一個人挪動刀叉的聲音
妳並不知道,這樣的習慣
像極了一隻缺角的玻璃杯
根本容不進甜味
單調生活,色香味俱全的進行著
想你的雙手此刻
彈奏於哪一枝蒼勁的鍋鏟
想你和早晨是滿足的養成
啪!打入一顆抽象的蛋──
一份從渾沌、凝固到模糊的愛
幸福的形狀於是漸露
生命的敗象
誰在鍋裡遊牧,循著
酸甜苦辣的行跡
穿行過草葉,走獸的骸骨
練習彼此死亡後蜷睡的模樣
誰在瓷盤裡鋪陳,鋪陳生物
與死物的轉換
盤底浮現一尾魚骸
被剔光愛情的膠質
有刀叉緩緩行經思念的肌理
彷彿痛是不可或缺的養生
後來,我們專研的食譜再度流亡了
我包的大腸穿不下小腸
我編排的生魚片
沒有目次可以索引
那些新鮮的故事……
我俯身,讓耳朵
像鍋貼貼近那口回憶的不沾鍋
試圖聽出你是否也在某間廚房
打入那一顆抽象的蛋
炎熱無聲登陸
將上個冬季的雪打包
沿著氣溫的曲線
踢出九霄,冷宮雲外
你成了夏季搶先的宅男
擁抱冰箱像抱著一頭大象
分不清是誰的口水,在空中交換暗號
懷念那些唾液垂涎的日子
在冰塊寫詩,假裝英雄救美
吟唱著夏季有雪,把頭深埋進底櫃
灰暗的菜根,剝過期的雪
剝老去的感官,於是成為冰箱
吐舌頭流口水閉眼睛
打噴嚏發燒脫衣服蒸發
僅剩一根木材,在盛夏焚燒
不復返的冬季葬送在秋的虎嘯
那些詩還依戀著,要把上個
上上個,無數個季節拷貝
製冰,待冬季將至
老了下酒
濃湯包封印著速成
打下蛋花完成愛情中第一場混沌
化不開的粉團滾著一鍋束手無策
咦!包裝上寫的塑化劑是啥
海鹽提出帶骨牛小排血的原味
入口即化,怎舌頭遲鈍打結
聽說產自美國狂牛症開放後的首批
醬油漂白沉淪的花生豬腳
溺吐膠原蛋白和囊泡
那廂電視傳來:口蹄疫症狀…
嫩雞在蔘棗薑蒜酒孵著一甕陰陽
怎張口瞠目舌頭外吐
呼吸困難活像患了流感
魚身各劃幾刀
椒蔥薑爆香紅燒入味
扒開魚肚冒出一團蕈狀熱氣
聽說福島海域的魚都這等奇觀
肉圓內餡香菇炒肉筍
外裹糯米漿揉地瓜粉先蒸後炸
彈牙口感來自失傳密笈
抝口的順丁烯二酸
餐後一杯拿鐵即溶包
拌出一幅畢卡索拉花
細看更像草著三聚腈氨的篆體
據說膽固醇昇華至血壓沸點時
皮囊裡渡化的結石會涅槃成舍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