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1東山路,春風撲面吹。扶筇防徑仄2,躡屐上岡遲3。酷愛園林好,頓忘筋力衰。凍雲4都散盡,單袷5最相宜。乳燕6初飛日,雛鶯學囀時7。碧桃8花滿樹,丹荔9子盈枝。雅興爭攜榼10,清遊11漫賭棋。車塵隨馬跡,帽影逐鞭絲12。謝傅13芳蹤在,吳公華表垂14。花神15憎我老,山鬼16笑人癡。白髮方謀醉,紅裙17屢索詩。座中無俗客,壁上有新詞18。此日應鳴盛19,來年更探奇。蘭亭修禊事20,觴詠復奚疑21。
【題解】
本詩為五言古詩,收入《全臺詩》第貳拾貳冊。詩題的「東山」,是吳子瑜(1885-1951)在冬瓜山(今太平市)吳家花園的東山別墅,占地十餘公頃。1921年吳子瑜為其父吳鸞旂於台中冬瓜山下所建造規模宏偉的祖墳、別墅花園。「東山別墅」是吳子瑜的住宅,洋樓正面朝南,可遠望風水(即祖墳),吳子瑜先生廬墓於此,是遵照父親遺囑,有凝聚族人之用心,守喪之外兼修身養性、吟詩會友。建有廳堂噴水池、石橋、亭台樓閣等,園內花木扶疏,植花果萬餘株,尤以荔枝為多。吳子瑜常於櫟社春秋雅集隔日邀請櫟社社員和他社吟友,至其別墅聚會,如春季的「踏青會」,秋季則重陽節的「登高會」,中秋的「觀月會」,還有荔枝豐收時的「啖荔會」。此詩所描寫的正是此種盛況。王竹修與詩友們(可能是櫟社詩友),相約在暮春時分,追步王羲之的蘭亭集會,既登山賞景,飲酒下棋賦詩,有美人相伴,實為人生最大樂事。從詩中可以想見東山的自然美景,也可感受到文人雅興的抒發,對於詩人聚會的細節描寫情景交融,天人合一。
【作者】
王竹修(1865-1944),字養拙,號虛菴,又號逸叟。臺中人,光緒間生員。其父因施九緞事件遭受牽連,光緒16年(1890)王竹修自請代父受罪,然未獲臺灣巡撫劉銘傳同意,致使生活困蹇窮愁。日治後,王氏喪妻又患耳病,幸賴諸弟資助,始度過難關。昭和4年(1929)創「東墩吟社」,並任社長,後因病力辭,與同宗王石鵬擔任該社顧問。王氏擅詩,與新化王則修、南投張達修並稱「三修」;又因工於書法,與王石鵬、王則修並稱「三王」。除閒詠詩外,王竹修亦熱衷擊缽聯吟與課題徵詩,連橫《臺灣詩薈》謂其著有《養拙詩鈔》,未刊。
【注釋】
1. 十里:古時於路旁,每十里設一長亭,五里設一短亭,供行人憩息。意謂走在大坑東山步道,到設有涼亭的地方欣賞美景。
2. 扶筇防徑仄:筇,音ㄑㄩㄥˊ,竹杖。服筇,拄杖而行。仄,音ㄗㄜˋ,狹小難行。意謂拄著竹杖行走,以防山路狹小難行。
3. 躡屐上岡遲:躡屐,音ㄋㄧㄝˋㄐㄧ,穿著木鞋。岡,此指頭嵙山。遲,不靈活、不敏捷。意謂山路不好走,穿著木鞋更是不靈活。
4. 凍雲:嚴冬的陰雲。
5. 單袷:袷,音ㄐㄧㄚˊ,雙層無絮的衣物。單袷,輕便的夾衣。
6. 乳燕:剛出生的燕子。
7. 雛鶯學囀時:雛鶯,剛出生的鶯鳥。囀,鳥鳴。意謂生機蓬勃。
8. 碧桃:一種供觀賞的桃樹,花重瓣,有白、粉紅、深紅等顏色。
9. 丹荔:荔枝,因色紅,故稱。
10. 攜榼:榼,音ㄎㄜˋ,古代的一種盛酒器。帶著酒器,準備喝酒。
11. 清遊:清遊,清雅遊賞。
12. 帽影逐鞭絲:鞭絲,馬鞭,借指出遊。典出宋陸游〈乍晴出遊〉:「本借微風欹帽影,卻乘新暖弄鞭絲。」意謂辛苦坐車到東山來,獲得一趟美好的旅遊。
13. 謝傅:原指東晉謝安,卒贈太傅,故稱。謝安未出仕以前,隱居在浙江會稽的東山,以山水、書籍及聲色自娛,為成語「東山高臥」的由來,用以比喻隱居不做官。此指吳家花園花木扶疏,環境優雅,可以在此怡情養性。
14. 吳公華表垂:華表,豎立在宮殿、墳墓、城門前的大柱,有紀功、裝飾、標識等作用。此指吳鸞旂墓園,外觀為西洋式家族墓,有法國古典庭園設計之風格,類似模仿十七世紀宮廷大師勒諾特爾設計法國皇家花園幾何圖形的秩序、明快、簡潔、對稱的特色。
15. 花神:掌管植物的神祇。
16. 山鬼:掌管山川的神祇。
17. 紅裙:指美女。
18. 壁上有新詞:謂將詩文題寫於壁上。
19. 鳴盛:著稱,意謂應寫於文學史中。
20. 蘭亭修禊事:修禊,禊,音ㄒㄧˋ,古時一種濯除不潔的節日,於陰曆三月上巳日,臨水洗濯,借以祓除不祥。典出晉王羲之〈三月三日蘭亭詩序〉:「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
21. 觴詠復奚疑:觴詠,飲酒賦詩。奚,為何、為什麼,表示疑問的語氣。疑,遲疑、猶豫。意謂我們這場登山雅集,跟蘭亭修禊一樣,在中部文壇具有象徵意義。
【延伸閱讀】
1. 張麗俊〈東山春暮〉,《全臺詩》第拾捌冊。
2. 林耀亭〈東山十景〉,《全臺詩》第拾捌冊。
3. 傅錫祺〈東山道中次少侯韻〉,《全臺詩》第貳拾壹冊。
(王惠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