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擊俄張鷙鳥威1,鐵山蛇犬遽成圍2。眼看六翮投羅盡3,爭忍4孤雲自在飛。(其一)
求醫偶作偷生計,入甕非無必死心5。握手院門長訣語,幾回腸斷獨沉吟6。(其二)
峨峨大舸發雞籠7,夾岸歡呼氣吐虹8。此別誰知隔生死9,一聲珍重寄東風。(其三)
弔客紛紛日滿床,殘星猶自吐光芒10。明知晁錯終難免,更向臨危發智囊11。(其四)
【題解】
本組詩為七言律詩,收入《全臺詩》第參拾壹冊。此組詩寫於大正14年(1925),住院期間隨筆吟詠,林氏投入臺灣民族運動已四年,因「治安警察法違反事件」(簡稱治警事件),與蔡惠如、蔣渭水被捕入獄,2月20日蔣渭水赴臺北監獄服刑,21日蔡惠如赴臺中監獄服刑,只有林氏自己因肺病在臺中醫院治療養病,延宕至3月2日才入臺中監獄服刑。第一首即描述當時同志入獄自己入院的心境,「眼看六翮投羅盡」,怎能忍受自己像「孤雲」般自在飛。第二首敘寫因病就醫,暫且偷生,但早有接受判刑入獄的心理準備。第三首回憶大正12年(1923)蔣渭水、蔡培火、陳逢源三人擔任臺灣議會設置請願運動的代表,由基隆搭船赴日本,為同胞請命,而人民亦「夾道歡呼」表達支持的行動。第四首道出探病訪客紛紛的情意,再借「晁錯智囊」的典故,比喻無畏於身陷危境的堅持,深情與悲壯之感,溢於言表。尤其「殘星猶自吐光芒」的詩句意象,彷彿是林氏體弱且入獄志士中最為年長者之最佳寫照。
【作者】
林資修(1880-1939)
【注釋】
1. 一擊俄張鷙鳥威:俄,同峨,高舉之意。鷙,音ㄓˋ。鷙鳥,性情凶猛的鳥。句指凶猛的鷙鳥即將展開攻擊,舉翅高飛。
2. 鐵山蛇犬遽成圍:鐵山,喻堅固之屏障。元好問〈岐陽〉詩之一:「偃蹇鯨鯢人海涸,分明蛇犬鐵山圍。」遽成圍,突然從四周攔擋包圍。句謂日本警察突然重重包圍,無法逃脫。
3. 六翮:翮,音ㄏㄜˊ。六翮,鳥的代稱。指參與臺灣民族運動的同志蔡惠如、蔣渭水等。
4. 爭忍:爭,同「怎」。怎忍、如何忍受。
5. 入甕非無必死心:甕,音ㄨㄥˋ。入甕,在此指入獄服刑,自己也有「必死」的心理準備。
6. 腸斷:形容非常悲傷。
7. 峨峨大舸發雞籠:峨峨,音ㄜˊ,高聳的樣子。舸,音ㄍㄜˇ,大船。雞籠,基隆市舊名。
8. 夾岸歡歡呼氣吐虹:水流的兩岸、堤岸的兩旁。氣吐虹,同「氣吐虹霓」,指吐氣能成天上的彩虹。形容氣魄很大。
9. 隔生死:陰陽兩隔。
10. 弔客:在此指探病的訪客。殘星,微弱的光芒,隱喻嬴弱的身體。
11. 「明知晁錯終難免」兩句:晁,音ㄔㄠˊ。晁錯(前200-前154),西漢漢文帝時,任太常掌故,歷任太子舍人、博士等。太子劉啟尊為「智囊」。劉啟即位為景帝,提擢晁為內史,遷升御史大夫。主張削藩,即使災禍臨身也絕不動搖,後來景帝下令腰斬晁錯以謝天下,然諸侯公然反叛,景帝用武力始平定。
(蔡美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