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爭得失笑雞蟲1,溷跡東瀛歲又終2。處世莫如窮耐久3,澆愁除卻酒無功4。
英雄識字猶餘事5,妻子號寒尚古風6。天與豪情天不薄7,休將頭腦學冬烘8。
【題解】
本詩為七言律詩,收入《全臺詩》第陸冊。此詩題〈歲暮書懷〉,即是在歲末抒發自己的懷抱,古人常在除夕夜寫這類詩,用以整理一年來的作為,計較得失,並且闡發對未來一年的期望。此詩首聯寫自己混跡臺灣又一年,卻不去爭逐名利得失,因此有頷聯的處世久窮志不得伸,必須藉酒澆愁的句子。腹聯寫自己一介書生,終日讀書識字,終究成不了英雄事業,因為讀書這件事,在真正英雄眼中乃可有可無的「餘事」,他們不屑從事,結果當然是家人饑寒哭啼,跟古代不善謀生的清高賢士一般。所謂尊尚古風,當然讓人想到耳熟能詳的韓愈〈進學解〉:「冬暖而兒號寒,年豐而妻啼饑」,韓愈高才,妻兒尚且號寒啼饑,更何況查元鼎以清高自許,而且嗤笑世人如同雞蟲得失般地競爭呢。妻兒號寒是古風,查元鼎此時自嘲,無愧於如韓愈一樣的古人。最後,雖然在物質條件上貧乏,不過查元鼎還是在歲末感謝上蒼給予他「豪情」的性格,能讓他堅持節操風骨,不去逢迎鑽營,更不會像冬烘先生一樣糊塗迂腐。這首詩寫得幽默有趣,尤其查元鼎深知自己的個性不肯隨俗,果然落得貧困的下場。但是查元鼎卻將貧窮高尚化、合理化,人生處世時沒有什麼是長久不變的,除了窮困不得志外,所以查元鼎的窮困,也是品格經得起考驗,不隨波逐流,個性堅守不變。而他可憐的妻兒啼寒,查元鼎也將之美化為尚古風,這種反面思考的自嘲工夫,使得此詩增加了許多閱讀上的趣味。
【作者】
查元鼎(1804-?)
【注釋】
1. 競爭得失笑雞蟲:此句直接轉用杜甫〈縛雞行〉詩:「雞蟲得失無了時」的句子,雞蟲得失比喻微小的得失,無關緊要,但是雞蟲卻競爭追逐這些得失。
2. 溷跡東瀛歲又終:溷跡,同「混跡」,謂行蹤混雜在大眾間,有隱身不露的意思。東瀛,本指東海,此處指臺灣島。歲又終,又是歲末年終時。
3. 處世莫如窮耐久:處世,生活在世上。莫如窮耐久,沒有比窮困更加長久。
4. 澆愁除卻酒無功:此句指除了喝酒之外,沒有其他方法可以消除憂愁。
5. 英雄識字猶餘事:餘事,多餘不值得努力去做的事。此句引用項羽的故事,項羽的叔叔項梁曾要求項羽讀書,項羽才讀了幾天就不學了,項梁動怒,項羽回答,讀書識字有什麼用?學會了不過記記自己的名字。此句指真正的英雄根本不會靜下心來去讀書求取學問,所以讀書這件事,並不是英雄事業,努力讀書識字也不會成為英雄。
6. 妻子號寒尚古風:妻子,妻與子,泛指家人們。號寒,因寒冷而啼哭。尚古風,尚且是古代遺留下來的風氣。此句指自古以來賢能的隱士大多迫於饑寒,如今自己的妻兒號寒,也是跟古代隱者一般。
7. 天與豪情天不薄:與,給予。豪情,豪邁奔放的感情。天不薄,上天對待自己不薄。
8. 休將頭腦學冬烘:休將,不要、勿使。頭腦,自己的聰明才智和心血。冬烘,糊塗、迂腐,後多用來嘲笑古代私塾老師,或不明事理、不識世務的書呆子。
(陳家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