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謂天處高1,禱祈無不應2(孟夏、季冬,兩次亢燥3,將有旱災、地震之變。經於夜半焚香默禱,皆獲大雨)。誰謂臺民頑4,施令罔弗聽5。山海本奧區6,南北各底定7。徐當洗澆漓8,鄒魯化可證9。秋風昨夜生,忽動蓴鱸興10。自恐蹈浮沈11,匪曰忘報稱12。蠻獠苦扳轅13,十室無一賸。番峒今桐鄉14,冥情豈不佞15。我行有深衷16,要未安獨醒17。去去別蓬壺18,萬里波光瑩。
【題解】
本詩為五言古詩,收入《全臺詩》第捌冊。吳大廷曾兩度擔任臺灣兵備道道臺,是臺灣當時最高品職的文官,在任內也對臺灣做出不少貢獻。這首詩,是寫他卸任後準備離開臺灣的感觸。詩題〈書懷〉,便是書寫出心中的懷抱心情。首先寫,在他任內,臺灣每逢乾旱,經由祈禱,上天便降下甘霖,所以上帝居處高天之上,也庇護著這塊土地。吳大廷之所以寫祈禱之事,是因為地方若發生天災,尤其是乾旱或霖雨,地方官員便須寫祈禱文或祭文,主要是獻給龍神,希望能風調雨順,這在歷來文人集子中,都有這類文章。第二聯以下則寫歷來傳說臺民難治,但是吳大廷任官時,所號施之命令,臺灣人民都聽令服從,無人反抗。在山海奧區南北底定時,吳大廷認為只要緩緩地對臺民施以文教,便可使海隅一島成為鄒魯文教之區。在此詩的中半,則寫吳大廷動起思鄉之情,準備回鄉,但是臺人對他的恩惠,他不敢忘懷。臺灣人民拉著他的車轅,不令他離去,甚至這個昔日文教未興之地,也在他的治理之下,可與桐城文風匹敵,這些臺民的情意,都讓他感動沉醉。但是他還是終究要回鄉,在回鄉之前,人民設宴送別,邀他喝酒,他便大醉回報,不敢獨醒。最後則寫自己想像著萬里海路歸途中,日光照耀海面,波光瑩瑩的景象。吳大廷這首詩,寫出離別時對臺灣的深厚情感,詩中隨時透出對臺灣土地及人民的喜愛。尤其寫臺灣人情之厚,徐施教化,則臺灣一地可期望成為不輸中國鄒魯、桐鄉等地,對於自己施政相當滿意,也對臺灣人民給予許多肯定。在歷來宦臺人士中,少有這種離臺時依依不捨,對臺灣充滿情意的官員。
【作者】
吳大廷(1825-1878),字桐雲,清湖南沅陵人。咸豐5年(1855)登順天鄉薦。初以拔貢任內閣中書;後因軍功,任福建鹽道。同治5年(1866)10月移調臺灣兵備道,兼理學政。同治6年(1867)3月12日,美船羅妹(Rover)號在臺灣南端觸礁沉沒,船上十餘人從龜仔角鼻山(今屏東縣)登陸,遭當地原住民狙擊遇難。四月駐廈美國領事李仙得向清廷交涉,閩浙總督嚴桂令吳大廷和臺灣總兵劉明燈處理此事。吳氏以:「生蕃之地不隸中國版圖,難用兵究辦」回應之。美方認為臺灣地方官推諉責任,再度率軍艦前來,遭反擊,失利而返。吳大廷擔心美船復來,遂與李仙德商議和當地原住民面議和約,衝突始解。同治7年(1868)2月吳氏卸任離臺;同治13年(1874)曾參與福建船政與沈葆楨巡視臺灣事宜。所撰《小酉腴山館主人自著年譜》對其在臺任內諸措施,頗多記述。
吳氏撰述頗豐,除《自著年譜》二卷外,又有《小酉腴山館文集》十二卷、《小酉腴山館詩集》八卷。其中與閩臺相關者,有〈福建票鹽志略〉、〈臺灣進退志〉等,可惜今未得見。
【注釋】
1. 天處高:天帝居處高天之上。
2. 應:回應。
3. 亢燥:本意是高爽乾燥,此處指乾旱不雨。
4. 頑:頑劣、不服教化。
5. 施令罔弗聽:施令,施行政令,發布命令。罔弗,無不。聽,聽命、服從。
6. 山海本奧區:奧區,本指深奧隱微之處,此處指內地、腹地。
7. 底定:平定。
8. 徐當洗澆漓:徐,慢慢地。當,應當。洗,洗刷、除去。澆漓,人情、風俗淡薄。
9. 鄒魯化可證:鄒魯,孔子為魯人,孟子為鄒人,故稱文教鼎盛的地方為「鄒魯」。此句指鄒魯因為孔、孟而文教鼎盛,若有心施行教化,所有的地方都可以像鄒魯之地一樣,文風興盛。
10. 蓴鱸興:蓴鱸之興,晉朝張翰因見秋風起,乃思吳中菰菜、蓴羹、鱸魚膾,有歸隱故里之思。
11. 蹈浮沈:指坐船入海。
12. 匪曰忘報稱:匪,不、不要。報稱,報答他人的恩德,與所接受的實惠相稱。
13. 蠻獠苦扳轅:蠻獠,舊時對西南少數民族的蔑。苦扳轅,苦苦地拉住車轅,不令車子離去。此句指臺灣的居民在吳大廷卸任離臺時,表達依依不捨,不令吳大廷離去的心情。
14. 番峒今桐鄉:番峒,早期大陸地區海南島黎族政治組織的名稱,各峒以山嶺、河流為界,有固定的地域,此地指臺灣。桐鄉,今安徽省桐城縣,在清朝是桐城派許多古文家的家鄉,代指文風鼎盛的地區。
15. 冥情豈不佞:冥情,藏在心中的心情。佞,沉迷、迷戀。
16. 深衷:內心衷情。
17. 要未安獨醒:要,同邀,邀請。未安獨醒,指不安於獨醒,意指同醉。
18. 去去別蓬壺:去去,遠去。蓬壺,本指海上仙人居住的島嶼,此處指臺灣。
(陳家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