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荒十日小盤桓1,皂帽依然返幼安2。照汗青詩文渡海3,滿江紅曲嶽憑欄4。
遑求澤國持龍節5,頗負邊人望豸冠6。猶有伏波橫海志7,書生戎服一登壇8。
【題解】
本詩為七言律詩,收入《全臺詩》第拾貳冊。詩人在光緒21年(1895)馬關條約簽訂後,曾兩次上書都察院力陳不可割地賠款。於割臺議定後,自行請命於光緒21年5月、7月間兩度攜軍餉赴臺,協助劉永福、黎景嵩抗日。詩人於8月搭船回國,抵廈門後,即以當事人身分紀錄在臺所見。他有易代的感歎,卻少遺民的情結。自命為詩人,卻不是為了自證清明,而是從內心深處感到自豪與驕傲。敘述波瀾壯闊的歷史詩作,不以宏大敘事,而是以典雅的語言,將家國之悲融入一己沉浮的情懷中。本詩描寫當事人看臺灣民主國的功敗垂成,甚表同情,處於時代變局中,文人武將身分切換之間的無奈,充滿體諒,以詩人的本質寫下詩史,應與史家所記之史筆有所不同,詩人不以成敗論英雄,但求盡心盡力、了無憾恨而已。
【作者】
易順鼎(1858-1920),字實甫,又字中碩,自號眉伽、哭庵。湖南龍陽人。光緒元年(1875)舉人。光緒21年(1895)中日馬關條約簽訂後,易氏曾兩次上書都察院條陳時務,力陳不可割地賠款。割臺議定後,更自動請命於光緒21年5月、7月間兩度攜軍餉赴臺灣,協助臺南劉永福、臺中黎景嵩等抵抗日軍接收。其著作《魂南記》是以日記形式,記錄自光緒21年(1896)5月1日請命赴臺,至9月劉永福內渡福建為止的抗日經過。〈魂南集〉則是當時經各地吟詠所作。易順鼎平生詩作近萬首,結集成冊者有20餘種,其中《四魂集》共分五卷,含〈魂北集〉、〈魂東集〉、〈魂南集〉、〈歸魂集〉、〈魂南記〉等。
【注釋】
1. 炎荒十日小盤桓:炎荒,指南方炎熱荒遠之地,意指臺灣。十日,臺灣民主國建國僅十日,總統唐景崧即離臺。盤桓,徘徊、逗留。意謂臺灣民主國曇花一現,曾經為抗日點燃希望之火。
2. 皂帽依然返幼安:皂帽,黑色帽子,即遼東帽管寧。清貧賢能,魏明帝欲禮聘為官,寧不為所動,居住遼東達二十年之久,常戴一頂黑帽,人稱其為遼東帽,典出《三國志‧魏書‧管寧傳》。幼安,南宋愛國詞人辛棄疾。台北失守,日軍迫逼臺南,局勢緊張,易順鼎仍期待援軍來臨,以扭轉危局。為此,他不忍離去。此時在臺官兵已紛紛渡海,親友不見順鼎返鄉,一時訛傳他在臺已殉難之消息。本句是說雖經動亂,我安然返鄉。
3. 照汗青詩文渡海:汗青,書冊、史簡。詩文,指的是《魂南記》以日記形式,記錄自光緒21年5月1日請命赴臺,至9月劉永福內渡福建為止的抗日經過,其中〈魂南集〉則是當時親歷臺灣各地吟詠之作。意謂雖然壯志未酬,但留下詩文集,以當事人身分紀錄了這歷史性的一刻。
4. 滿江紅曲嶽憑欄:滿江紅,詞牌名,此指岳飛〈滿江紅‧寫懷〉。憑欄,出自岳飛〈滿江紅•寫懷〉:「怒髮沖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意謂與岳飛慷慨激昂的心境一樣,我寫下〈魂南集〉詩作表現悲憤。
5. 遑求澤國持龍節:遑,何、怎能。澤國,境內多沼澤之國,指臺灣。龍節,泛指奉王命出使者所持之龍形金鑄符節,典出《周禮·地官·掌節》:「凡邦國之使節,山國用虎節,土國用人節,澤國用龍節,皆金也。」意謂在危急時刻,臺灣無暇顧及對清廷該有的儀節,僅能權宜行事。
6. 頗負邊人望豸冠:邊人,指駐守邊境的官員、士兵等,意指在臺灣奮戰的官民。豸,音ㄓˋ,豸冠,原為監察御史所穿之官服,借指糾察、執法的官員。意謂臺灣陷入未有之變局,盼望清廷或國際間的仲裁力量,無奈沒有人伸出援手。
7. 猶有伏波橫海志:伏波,平息變亂。橫海,橫行海上。伏波、橫海,皆漢將軍名號,分別為馬援和衛青。意謂雖然臺灣民主國曇花一現,但主事者等人仍有建功殺敵之想望。
8. 書生戎服一登壇:書生戎服,意指投筆從戎的唐景崧。登壇,登上壇場。古時會盟、祭祀、帝王即位、拜將,多設壇場,舉行隆重的儀式,此指臺灣民主國風光成立。
【延伸閱讀】
1. 丘逢甲〈離臺詩〉,《全臺詩》第拾伍冊。
2. 易順鼎〈續別臺詠懷〉,《全臺詩》第拾貳冊。
3. 施士洁〈別臺作〉,《全臺詩》第拾貳冊。
(王惠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