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陽自昔產名茶,節過穀雨抽新芽1。四月五月競採摘,滿山茶女顏如花。今年茶葉賤於土,潮汕不復來茶賈2。茶農仰屋徒興嗟3,眾口嗷嗷日待哺4。君不見新竹北獅里興村5,鵝菜食盡及茅根6。掌珠兒女欲變賣7,何況牯牸8與雞豚。又不見臺北文山諸茶社9,有似哀鴻饑盈野10。可憐告貸總無門11,亦有自經溝瀆者12。勸農使者紛交馳13,茶農悲慘寧不知。蹇余嚼字咬文客14,敢代茶戶前致辭15。烝黎何幸逢昭代16,廟廊致澤經綸在17。會看惠政先痌瘝18,不使茶山委荒廢。
【題解】
此詩為七言古詩,收入《全臺詩》第參拾捌冊。清代後期,當時臺灣北部多未開墾,加上丘陵地與氣候,茶樹發育良好,品質亦佳,茶農多改行種茶。後演變為臺灣最大的物產和出口品,也直接促進了北部地區的經濟發展。臺灣北部著名茶種如文山包種、木柵鐵觀音、北埔、南庄一帶白毫烏龍(東方美人茶)、三峽龍井茶與龍潭龍泉茶等。茶賤傷農,是茶農所面臨到的生存挑戰。當產量過剩,又缺乏消售管道時,茶農會受到商人的剝削與掠奪土地,久而久之,茶山就會荒廢。魏清德身為《臺灣日日新報》記者,對於辛勤工作的茶農,因經濟蕭條的緣故,導致其辛苦栽培,最終還須受到不肖商人的剝削,有感而發的詩作。
〈茶山行〉開始就提到臺灣從清中期到日治昭和年間,就是世界聞名的產茶的地區。從節氣穀雨後,茶樹抽新芽,四到五月間採收。採收茶葉時需要大量的人工,因此滿山遍野的採茶女,景象欣欣向榮。但昭和7年(1932),因為世界經濟大恐慌(1929-1932),亞洲經濟也進入衰退,連帶日本或是中國從廣東潮汕地區來的茶商也不來臺灣收購茶葉,導致如新竹北獅里興村(今苗栗南庄)、臺北文山地區的茶農,生活陷入絕境,三餐不繼或是變賣家產,甚至子女等。
除了世界經濟大恐慌外,另外主要因素是印尼鼓勵民眾消費本國茶,東南亞大市場頓時萎縮。這樣雙重打擊下,臺灣包種茶出口爪哇大幅縮減,逐漸失去了東南亞的市場。鼓勵農民種茶的官方人士,沒有幫助茶農,任由茶賤傷農,茶農陷入窘境。魏清德替茶農發言,希望總督府能除此亂象,不使茶山荒廢,百年產業毀於一夕。詩人走訪臺灣北部產茶地區,感於茶價下滑,茶農困苦的現況,透過詩作企圖讓官方重視茶農問題。詩作更透過採茶女的美貌與投機商的嘴臉,茶樹抽新芽與食鵝菜茅根的強烈對比,來描繪出在經濟蕭條下的臺灣茶農悲歌。
【作者】
魏清德(1886-1964)
【注釋】
1. 節過穀雨抽新芽:穀雨,二十四節氣之一。此時茶樹剛發新芽。
2. 潮汕不復來茶賈:潮汕,潮州與汕頭,在廣東地區。茶賈,採購茶葉的商人。
3. 茶農仰屋徒興嗟:茶農,種茶的農民。仰屋徒興嗟,抬頭仰望屋頂,發出嘆息。形容人無計可施的情狀。
4. 眾口嗷嗷日待哺:眾口,指家中人口。嗷嗷日待哺,形容飢餓哀號,等待救濟。
5. 新竹北獅里興村:為苗栗南庄北獅里興村。日治時期轄於新竹支廳。
6. 鵝菜食盡及茅根:鵝菜,又稱山茼蒿、山萵苣,可食用野菜。茅根,茅草。此句指無食物可吃。
7. 掌珠兒女欲變賣:掌珠,掌上明珠。句指親身子女都因為生活困苦,而欲變賣他人換取金錢維生。
8. 牯牸:牯,音ㄍㄨˇ,母牛或閹割過的公牛。,牸,音ㄗˋ,母牛。
9. 臺北文山諸茶社:臺北文山地區的眾多栽種茶葉的農戶。
10. 有似哀鴻饑盈野:到處都是流離失所、饑餓難當的經濟難民。
11. 告貸總無門:要借款卻四處碰壁。
12. 自經溝瀆者:自經,指自縊、自盡。溝瀆,溝渠、水道,指農田。此指經營農田販賣的商人自盡。
13. 勸農使者紛交馳:勸農民賣田的仲介,四處奔走。
14. 蹇余嚼字咬文客:蹇,音ㄐ一ㄢˇ,發語詞,無義。蹇余,魏清德自稱。嚼字咬文客,指靠寫文章為生的人。
15. 敢代茶戶前致辭:替茶農寫詩抒發現況。
16. 烝黎何幸逢昭代:烝黎,黎民百姓。昭代,聖明的時代。
17. 廟廊致澤經綸在:廟廊,指朝廷。致澤,致使恩澤。經綸,治理。
18. 會看惠政先痌瘝:會,應當。惠政,德政、嘉政。痌瘝,音ㄊㄨㄥ ㄍㄨㄢ,政府應當對人民的疾苦感同身受。
【延伸閱讀】
1. 黃炳南〈茶山行〉,《瀛洲詩集》。
2. 連汝洲〈茶園〉,《風月報》58期,1938年1月15日。
3. 李德和〈茶山及苗圃〉,《琳瑯山閣吟草》。
(王嘉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