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笑前身一蠹魚1,白頭仍向酉山居2。千秋於我終烏有3,萬卷如今付子虛4。
祇此嗜痂留痼癖5,忽將食蹠棄殘餘6。窮年兀兀無長策7,不為功名亦讀書
【題解】
本詩為七言律詩,收入《全臺詩》第陸冊。鄭用錫是臺灣的開臺進士,在當時也是臺灣北部淡水廳重要的仕紳。鄭家以鄭用錫為首,許多族人都考取了功名,因此鄭家在竹塹地區便逐漸成為世家大族。鄭用錫此詩寫自己喜愛讀書,並以自嘲幽默的手法,寫出自己嗜書如命的一面。對鄭用錫而言,當時道光初年便能考中進士,真的相當難得,他對於用功讀書取得功名這件事,想必相當自豪。但是此詩,鄭用錫先自笑自己前生應該是書蟲,因此白頭年老尚在書庫中悠游徜徉。頷聯的千秋,指的千秋萬歲的名聲,而萬卷,指的是書讀萬卷成為一代大儒,鄭用錫認為此生窮經皓首,成為當代大儒與名傳後世的希望,已經子虛烏有,是不可能的事了。但是腹聯卻承上聯之意,說自己喜歡讀書,只是像劉邕嗜痂、齊王食雞足一樣,是個人嗜好,除了讀書之外,別無他好。因此,讀書變成了沒有功利目的的嗜好,並不只是為了求取功名或名傳後世才去唸書。所以他末聯寫整年都兀兀沒有良策以營生或取得更高的官位,因為,他此刻讀書乃是為了喜好,而不是為了功名。在此詩中,我們看到了一個年老進士早年因為要求取功名而讀書,晚年卻因休閑嗜好而讀書的心境轉換,相當有意思。所有人讀書,一開始的目的便是要功成名就,尤其在古代,讀書便是一種求取功名的必要手段,如西漢今文尚書學經師夏侯勝經常對學生們說:「士病不明經術,經術苟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經學不明,不如歸耕。」但是鄭用錫意識到「千秋於我終烏有,萬卷如今付子虛」,人生在世,要從吾所好。恰好讀書是鄭用錫的樂趣,所以他也就像蠹魚,悠遊在酉山書堆之中了。
【作者】
鄭用錫(1788-1858),名蕃,譜名文衍,字在中,號祉亭,學者稱香谷先生。淡水廳竹塹(今新竹市)人,祖籍漳州同安。道光3年(1823)中進士,為臺灣納入清版圖以來第一位進士,故有「開臺進士」的稱譽。鄭用錫熱心公共事務,曾諫築淡水廳城,並親自主其事,道光9年(1829)城成,因功加同知銜。鴉片戰爭(1839-1842)時,募鄉勇協守大安港,獲賞戴花翎。咸豐3年(1853)的林恭之事件,漳、泉械鬥再起,鄭用錫奉旨協辦團練並撰〈勸和論〉以平息紛爭,受封二品頂戴。在教育文化上,先後主講於明志書院,提攜後進。又與弟鄭用鑑等協修淡水地方方志,留有《淡水廳志稿》。由於雅好吟詠,晚年於竹塹城外自築「北郭園」,與騷人雅士唱和交流,著有《北郭園全集》。
【注釋】
1. 自笑前身一蠹魚:前身,前生。蠹魚,蠹音ㄉㄨˋ,又稱「白魚」、「壁魚」、「蠹蟲」、「衣魚」,體小色銀白,尾毛有三,會蛀蝕衣物、書籍。
2. 白頭仍向酉山居:白頭,年老。酉山,湖南省懷化地區的二酉山,傳說是秦始皇焚書時藏書之地,表示學業之古源,藏書聖地。
3. 烏有:漢代司馬相如子虛賦中虛構的人物。烏有,無有,表示沒有這件事。
4. 子虛:與上句之烏有一樣,比喻虛假不實的事情。
5. 祇此嗜痂留痼癖:祇,同「只」。嗜痂,嗜,喜愛,痂,瘡口結的硬殼。嗜痂,喜食瘡痂的嗜好。語本《南史‧劉穆之傳》:「穆之孫邕性嗜食瘡痂,以為味似鰒魚。」後用以形容人的嗜好奇特。痼癖,極深的嗜好。
6. 忽將食蹠棄殘餘:食蹠,蹠,音ㄓˊ,雞足踵。食蹠同食跖,比喻善學而知識淵博。語出《呂氏春秋‧用眾》:「善學者若齊王之食雞也,必食其跖數千而後足。」棄殘餘,放棄剩下的休閑娛樂及嗜好。
7. 窮年兀兀無長策:窮年經年、一整年。兀兀,勞苦不息的樣子。長策,良好的計策謀劃。
(陳家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