誼闐祖帳滿城闉1,挂席中流一愴神2。絕海萬人爭召父3,全家終日託波臣4。
天迴暗島舟長夜5,地盡窮荒古不賓6。得失微官何足問7,聖朝宵旰在生民8。(其一)
昔賢清節9恐人知,後世徒工作繭絲10。百姓可真無疾苦11?一身何必計盈虧12。
醵金父老償官急13,餽米胥徒感舊悲14。輸與百錢相送別15,高風吾已愧當時16。(其二)
【題解】
本詩為七言律詩,收入《全臺詩》第參冊。姚瑩長年在臺灣擔任地方官,從臺灣縣令伊始,遠至噶瑪蘭,足跡幾乎踏遍全臺灣。姚瑩擔任的臺灣知縣、噶瑪蘭通判,都是守土正印官。姚瑩在卸任準備離境時,寫了這五首詩,應該是準備乘船離臺時候的作品。在第一首詩中,姚瑩先寫出了滿城士民設帳送別,而掛帆離別前,姚瑩也有所神傷。頷聯中,姚瑩寫出臺灣人民都希望賢如召信臣的人來當父母官,語意中也隱含自己也如召父般,無愧臺灣,而掛帆回中國,姚瑩也擔行航行是否能順利平安,因此只能將全家性命「託波臣」。腹聯寫出臺灣當時天候及民風,隨時會變天陰雨,還有自古以來因地處海隅,窮荒孤島,此地人民不受中國轄管。最後則寫出自己盡力於官職上,宵衣旰食黽勉於公務,善待人民,其間得失毀譽,自己應當無愧於心。第二首則寫臺灣人民贈「萬人衣」送別,姚瑩對這件事感覺到有些羞愧。對於萬人衣,姚瑩認為只是虛榮,徒勞費工「作繭絲」。所以頷聯姚瑩自問,在自己的施政之下,百姓都能免去苛政所帶來的疾苦嗎?自己的得失又何足論,不值得計較。最後還是愧對父老集資送衣、下屬送米,還有大家集資送百錢,雖然是鄉親和下屬的贈別心意,但是對姚瑩而言,自己是抱著慚愧的心收下所有有一切禮物和金錢。這兩首詩寫得離情依依,尤其姚瑩在詩中一再強調自己不計得失盈虧,自認為任官清廉用心,但是對百姓厚意,所贈的萬人衣、百錢、米糧,姚瑩感到慚愧。從這裡也可以知道,姚瑩長年擔任臺灣守土官,可能有清譽在民間,不然人民也不會在他卸任時送米送錢,表達不捨之情了。
【作者】
姚瑩(1785-1853),字石甫,一字明叔,晚號幸翁,安徽桐城人。從祖姚鼐,為桐城派古文主要創始人。姚瑩於嘉慶12年(1807)中舉,次年為進士。嘉慶24年(1819)春,調任臺灣知縣。道光元年(1821年)任噶瑪蘭通判,改築仰山書院,鼓勵開墾,興利除弊,深得士民心。道光17年(1837),再度來臺,授臺灣兵備道,賞加按察使銜。22年(1842),英艦再犯淡水、大安港,姚瑩引敵艦入土地公港,伏兵奮力攻擊,大挫英軍,受封雲騎車尉,進二品銜;然因清廷與英軍之役不利,被迫投降並簽訂《南京條約》,姚瑩因而遭革職入獄。後因輿論壓力被放,但仍貶謫川、藏。咸豐朝再受重用,擢為廣西、湖南按察使。後因辦糧臺,隨太平軍至湖南,病死軍中。著有《中複堂全集》。
【注釋】
1. 誼闐祖帳滿城闉:誼,情義、交誼。闐,音ㄊㄧㄢˊ,充塞、充滿。祖帳,古代傳說道路的神明為祖神,出門的人為求一路平安,臨行前都要祭拜祖神,後稱送人遠行,為餞別而設的帷帳為「祖帳」。闉,音ㄧㄣ,城門。
2. 挂席中流一愴神:挂席,掛帆。中流,河流的中央,此處指海中。愴神,悲傷。
3. 絕海萬人爭召父:絕海,遠海,絕海萬人,指全臺之人。召父,召父,指西漢召信臣,曾為南陽太守,博得百姓愛戴,故稱為「召父」,後用以稱揚地方長官的政績。此處指臺灣人民都希望賢能的人來擔任地方父母官。
4. 終日託波臣:終日,一整天、良久。託,依賴。波臣,本指水族,古人設想江海的水族也有君臣,其被統治的臣隸稱為「波臣」。後亦稱被水淹死者為「波臣」。此句指全家隨姚瑩渡海任官時,於海面上行船,生死未卜,相當危險。
5. 天迴暗島舟長夜:天迴,天色突然轉變。暗島,使島嶼變暗。舟長夜,如長夜坐於舟上。此句指臺灣白天天氣突然轉換,使天色變暗,於臺灣島上如同在長夜的舟中。
6. 不賓:不臣服、不歸順。語出《國語‧楚語》:「蠻夷戎狄,其不賓也久矣。」
7. 得失微官何足問:微官,官職微小。此句意思指任官之際的些微得失不值得計較追究。
8. 聖朝宵旰在生民:聖朝,古時對當代王朝的尊稱。宵旰,為「宵衣旰食」的省文,天未明就披衣起床,日暮才進食,比喻勤於政事。生民,人民。
9. 清節:清廉高尚的節操。
10. 後世徒工作繭絲:此句指地方官卸任後,人民都會送上「萬人衣」送行。徒工,徒然浪費工力。作繭絲,指裁織萬人衣一事。
11. 百姓可真無疾苦:可真,真的嗎?疾苦,生活困苦,多指苛政而言。此句乃姚瑩自問。
12. 一身何必計盈虧:計,計較、在意。盈虧,本指月亮的圓缺,此處指得失。
13. 醵金父老償官急:醵金,音ㄐㄩˋ ㄐㄧㄣ,湊集眾人的錢財。償官,給予官方金錢。此句指鄉親父老湊錢製作萬人衣之事。
14. 餽米胥徒感舊悲:餽米,贈米。胥徒,官府衙役。感舊,念舊,感念舊情。此句指姚瑩卸任臨別時,他的手下送米贈別。
15. 輸與百錢相送別:輸與,捐獻、獻納。百錢,指很多錢,並不是「百錢」的確定金額。
16. 高風吾已愧當時:高風,高尚的品格與氣節。當時,從前、那時候。
(陳家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