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好遊藝1,奔走府州縣2。風塵多業冤3,辛苦真嘗遍。歧路悲蹭蹬4,客遊5亦云倦。
衡廬6暫休息,搜篋讀殘卷7。吟詠聊自娛,舉業廢烹鍊8。邇來9三十載,賢書不獲薦10。
半世猶蹉跎11,忽忽12如流電。故人謬推許13,請以束脩見14。延我坐山齋15,殷勤為安硯16。
從遊17十數輩,朝夕授經傳。嗟予生不辰18,白屋19安貧賤。舌耕得蠅利20,錙銖何足羨21。
褊性愛幽居22,立錐地未便23。籬落24架薔薇,小庭當芳甸25。此處堪棲遲26,鷦鷯一枝戀27。
【題解】
本詩為五言古詩,收入《全臺詩》第玖冊。這首詩是李逢時卅歲左右時的作品,大致上歷述了之前準備科考的辛苦,以及目前設帳授徒,且安於平淡生活。李逢時在一開始寫他年少時準備科考,四處奔波之事。李逢時年少時,家鄉的噶瑪瑪廳尚未與淡水廳分學,生員數目每年從淡水廳學中分配一員,所以,當時宜蘭士子要考科考,要先到淡水廳學去考試,考完之後,還必須通過府學的府試、省學的院試,才能取得秀才(生員)的資格。李逢時除了擁有秀才資格外,他也曾獲得「拔貢」第一的資格,因此世稱他為李拔元。不過拔貢雖然比秀才聲望更高,卻不如鄉試出身的舉人,雖然有任官資格(秀才沒有),在清中葉以後,以拔貢任官的機會卻微乎其微。更何況他寫這首詩時才卅歲,還沒有獲得拔貢的資格,他是在咸豐11年(1861),在他三十三歲時取得拔貢資格。李逢時中年之前沒有舉人以上的功名,終其一生,只能擔任地方官員的幕賓,或是擔任教席維生,古代稱這類人為「窮秀才」。在這首詩的前半段,李逢時感嘆自己四處奔波,準備科考,因為「賢書不獲薦」無法更上一層,只好半世蹉跎,吟詠聊以度日。但是為了生計,在友人的推薦之下,李逢時設帳收徒,當起私塾老師,靠著收取十餘名學生微薄的束脩維生。古代讀書人,若無法藉由科考取得更高階的功名,如進士、舉人,境遇通常不如人意,除了教書、入幕外,很難有所作為。李逢時連舉人的功名都沒有,只好甘於貧賤。所以他說「嗟予生不辰,白屋安貧賤」,這真的是他最深沉的哀痛了。不過窮秀才教書,社會地位也不算太低,只是收入相當微薄。若能安貧樂道,調整心態,日子也不會太難過。所以李逢時此詩最後則寫「此處堪棲遲,鷦鷯一枝戀」,若無大鵬鳥的才能,就只好效法鷦鷯棲息一枝穩身度日吧。
【作者】
李逢時(1829-1876)
【注釋】
1. 遊藝:優游於六藝之學,此處指從事舉業,準備科舉考試。
2. 奔走府州縣:奔走,為某事奔波、忙碌。府州縣,指府學、縣學所舉辦的生員(秀才)考試。
3. 風塵多業冤:風塵,本形容旅途勞頓,此處為科舉事務奔波忙碌。業冤,冤家。此指從事科舉考試期間,多有得罪他人。
4. 歧路悲蹭蹬:歧路,本指自大道上分歧出去的小路,此處比喻偏頗錯誤的道途。蹭蹬,音ㄘㄥˋ ㄉㄥˋ,倒楣、失勢、不得意。
5. 客遊:離鄉作客遠遊他方。
6. 衡廬:以木柴橫置當門的房子,形容簡陋的住所。
7. 搜篋讀殘卷::搜篋,搜索書篋。殘卷,書中未讀完的部分或殘缺不全的書。此書指自己用功讀書,將自己所擁有的讀全部讀完。
8. 舉業廢烹鍊:舉業,科舉。烹鍊,熟練、鍛練。
9. 邇來:近來。
10. 賢書不獲薦:賢書,賢能之書,謂舉荐賢能的名錄,後因以指考試中式的名榜。不獲薦,指科考沒有錄取。
11. 半世猶蹉跎:半世,半生、半輩子。蹉跎,虛度光陰。
12. 忽忽:時光突然飛逝消,匆匆。
13. 故人謬推許:故人,老朋友。謬,不實的、錯誤的。推許,推崇稱讚。
14. 請以束脩見:束脩,古人以肉脯十條紮成一束,作為拜見老師最起碼的禮物,用以稱老師的酬金。此句指延聘擔任教席。
15. 延我坐山齋:延,延聘、聘任。坐山齋,指擔任書院的教席。
16. 殷勤為安硯:殷勤,辛勤。安硯,安於筆硯之中,指教書著述。
17. 從遊:隨從求學。
18. 嗟予生不辰:嗟,感嘆嘆息。生不辰,生不逢時。
19. 白屋:以乾茅草覆蓋,沒有任何裝飾的房屋,指貧窮人家住的房子。
20. 舌耕得蠅利:舌耕,用舌頭來耕種,比喻以教書維持生計。蠅利,像蠅頭般的微小收入。
21. 錙銖何足羨:錙銖,錙與銖都是極小的金錢計算單位,用以比喻極細微的錢財。何足,那裡值得、不值得的意思。羨,忻羨、羨慕。
22. 褊性愛幽居:褊性,褊狹的個性。幽居,本指幽靜的居所,此指隱居。
23. 立錐地未便:立錐地,插錐子的地方,比喻極微小的地方。未便,不方便、不舒服。
24. 籬落:同籬笆,用竹條或木條編成的柵欄。
25. 當芳甸:當,充當。芳甸,長滿芳草的郊野。
26. 堪棲遲:堪,足以、能夠。棲遲,游息、生活。
27. 鷦鷯一枝戀:鷦鷯,小鳥。此用《莊子‧逍遙遊》:「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比喻所求不多。
(陳家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