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恣雲遊,飄然不繫舟1。一辭桑梓去,兩見菊芽抽2。鼓角山城晚,波瀾水國秋3。無情是滄海,日夜自東流4。(其二)
無策濟時艱,悲秋晉水間5。風鳴城外杵,木落雨中山6。鯉郭花如霰,蚶江月似環7。異鄉饒景物,聊足慰疏頑8。(其三)
【題解】
本詩為五言律詩,收入《全臺詩》第貳拾柒冊。首見於林朝崧《無悶草堂詩存》、《無悶草堂詩鈔》,約作於1896年秋,作者此時客居泉州。林朝崧在乙未(1895)臺灣被割讓後,內渡中國,直至1899年回臺灣定居。前首(其二)寫自己離開故鄉已經二年,猶如無定處的小船,漂泊不定。在異鄉聽到鼓角聲,看著泉州灣內波濤翻湧海水,想著清國政局不穩定,也想起故鄉政局的變易。詩中有思鄉離愁,也有滄海遺民的感慨。後首(其三)寫自己無力回天的悲慨,對於臺灣改隸的事實無能為力,只能在異鄉聽風鳴、見落雨,看飛花、觀圓月,藉以排遣愁緒。此組詩顯見作者作客異地,思念故鄉的心情。如同此組詩第一首所寫「夢裡家山遠」、「並使客心哀」,都在表達作者身在中國,雖然關心清廷的政局國事,但內心仍對臺灣的故園親友多所眷戀,從聽覺和視覺上,敘寫泉州之秋景,亦飽含思念故鄉之深情。
【作者】
林朝崧(1875-1915),字俊堂,又字峻堂,號癡仙,別號今吾,又號無悶道人,清臺中阿罩霧(今臺中市霧峰區)人。其活動年代跨越了清領與日治,見證了光緒21年(1895)的乙未割臺;割臺之初,林朝崧與其家族跨海遠渡福建泉州避難,而後四、五年內除光緒23年(1897)短暫回臺數月,旋又再赴泉州、並北上旅居上海,24年(1898)始返臺定居。返臺後有感於故鄉所遭受的覆巢之痛,儼然以遺民自詡,遂於明治35年(1902)與姪兒林資修(幼春)、賴紹堯(悔之)共組「櫟社」,與臺北「瀛社」、臺南「南社」並稱為臺灣日治時期三大詩社。另積極參與林獻堂帶領的「臺中一中」設校與「臺灣同化會」活動,前者為臺灣子弟爭取受高等教育機會,並親撰〈籌設中學啟〉、〈中學校募集序〉二文,後者則謀求臺灣人地位的平等,著有《無悶草堂詩存》。今常見者有臺銀本與龍文本二種。
【注釋】
1. 千里恣雲遊,飄然不繫舟:雲遊,游歷四方。飄然,飄泊貌。不繫舟,比喻漂泊無定。此二句寫自己四處遊歷,猶如漂泊不定的小船。
2. 一辭桑梓去,兩見菊芽抽:一辭,告別、辭別。桑梓,指故鄉。抽,萌發、長出。此二句謂自己離開家鄉後,在異鄉已經過兩次菊花開放,即已過兩年。
3. 鼓角山城晚,波瀾水國秋:此二句描寫眼中所見之景,戰鼓和號角聲在黃昏時鳴響,海面上波浪翻騰,令人感覺到秋季的蕭瑟。作者此時正在福建泉州,故謂山城。泉州安平橋上的聽潮樓題有「水國安瀾」之石匾。「鼓角」和「波瀾」也寫出當時中國內部情勢亦不穩定。
4. 無情是滄海,日夜自東流:滄海,大海。東流,東去的流水,比喻事物消逝,不可復返。此二句作者感嘆時勢變異,如同江水般,無情地逕自往東流去,再不復返。
5. 無策濟時艱,悲秋晉水間:無策,沒有計謀、沒有辦法。濟,救助。此二句謂自己無力救助艱困的時局,只能在異鄉泉州面對蕭瑟的秋景而惆悵感慨。
6. 風鳴城外杵,木落雨中山:此二句謂風中傳來城外砧杵敲擊的聲音,山中的細雨綿密的落在樹林之間。
7. 鯉郭花如霰,蚶江月似環:鯉郭,指泉州城。泉州舊稱鯉城,自明初即有泉州城為鯉魚的傳說。霰,音ㄒㄧㄢˋ。即雪珠,白色不透明的球形或圓錐形小冰粒,多在下雪前或下雪時降落。蚶,音ㄏㄢ,蚶江,今福建省泉州市蚶江鎮,為泉州灣南的要隘。此二句謂泉州城內秋花如雪珠般飄落,明月同如圓環般映照在泉州灣上。
8. 異鄉饒景物,聊足慰疏頑:饒,富裕、豐足。疏頑,懶散頑鈍。此二句謂異鄉景色物產豐美,正好足以慰藉作者懶散無塵事的客居生活。
【延伸閱讀】
1. 林朝崧〈雜憶二首〉,《全臺詩》第貳拾柒冊。
(吳青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