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聞滬瀆1最繁華,滿眼何來載鬼車2。天上浮雲工蔽日3,江間狂浪慣淘沙4。權奸肯使牽黃犬5,猛士終能斬白蛇6。擊碎唾壺7歌當哭,眼中世界鏡中花8。(其一)
鼠目獐頭9豈可親,濟時全仗老成人10。誰矜赤子施霖雨11,我愛蒼生遠鬼神12。亂世久拋游宦13想,後凋須保歲寒身14。鑑湖一曲容狂客15,千古風流慕季真16。(其二)
【題解】
此兩首詩均為七言律詩,選自《全臺詩》第貳拾玖冊。作者林資銓為臺灣臺中霧峰人,於乙未(1985)割臺時,曾隨父兄內渡,後輾轉遊於福州、上海、北京之間,此兩首七言律詩極有可能寫於遊上海之時。
第一首詩的內容,述寫在上海在繁華的表象之下,已被異國文化所侵凌,中外雜處,實是一個藏汙納垢的大染缸,各種光怪陸離的現象充斥期間,實際上,上海的繁榮盛景是一種畸形的繁華。不但如此,由於權奸人士當道,蒙蔽當政者,政局為之動盪不安。作者殷切期待朝廷能大用勇敢志士,鏟奸除惡,並對亂世抒發壯志未酬的感慨。第二首詩的內容,則述寫期待當政者遠小人親賢人,能廣施恩澤給予人民。並寫出在亂世之中,避世而居用以保全性命以期做長遠的抗爭,並寫出對於唐代詩人賀知章能在晚年得歸鄉里、怡然度日的嚮往。
【作者】
林資銓(1877-1940)
【注釋】
1. 滬瀆:音ㄏㄨˋ ㄉㄨˊ,上海市的舊稱。
2. 載鬼車:即載鬼一車,語出《易經‧睽》。這裡指的是夷狄,即放眼望去都是外國人。
3. 浮雲蔽日:浮雲用以象徵小人,日頭象徵君王,後比喻奸佞之徒蒙蔽君上。
4. 江間狂浪慣淘沙:淘沙,以水沖刷砂礫,淘洗砂礫。此喻流言蜚語如同惡流一樣使人無法脫身。
5. 權奸肯使牽黃犬:牽黃犬,語出司馬遷《史記‧李斯列傳》。李斯曾是位高權重的宰相,然在死前留下想跟兒子牽著黃狗,在家鄉城外獵兔子這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卻再也辦不到這句話。此詩喻指權奸若能下臺,不再掌權。
6. 猛士終能斬白蛇:猛士,語出司馬遷《史記‧高祖本紀》,相傳漢高祖劉邦為赤帝子,斬化為白蛇的白帝子起義後,成為創立漢朝的天子。此句承上意,謂權奸若能不在當權,猛士才能出頭。
7. 擊碎唾壺:唾壺,古時一種用以吐痰的壺器。擊碎唾壺,語出《晉書‧王敦傳》:「王敦每酒後,輒詠魏武帝樂府歌曰:『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壺為節,壺邊盡缺。」,原意是對文學作品高度讚揚,後用以形容壯志未酬或著心懷不平的感慨。
8. 鏡中花:比喻虛幻的影像。
9. 鼠目獐頭:或稱獐頭鼠目,鼠目小而圓,獐頭小而尖,原形容人的寒酸卑賤的面相,後用以形容人面貌猥瑣,心術不正的樣子。
10. 老成人:年高有德、或練達持重的人。
11. 誰矜赤子施霖雨:矜,音ㄐㄧㄣ,憐憫之意。赤子,原指嬰孩,後泛指人民。霖雨,原為大雨,後比喻恩澤。此詩意謂有誰能憐憫人民的悲苦而廣施恩澤呢?
12. 我愛蒼生遠鬼神:漢文帝與賈誼深夜促膝談心,卻不問蒼生問鬼神之史實,此語化用李商隱〈賈生〉:「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句謂希望有雄才大略之人,能為國家謀畫,為百姓造福。
13. 游宦:遠離家鄉在外地任官職。
14. 後凋須保歲寒身:語出《論語‧子罕》:「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後用以比喻志士在艱難的時局仍奮鬥到底。此詩作者意謂在亂世中,仍須保全性命才能做持久的抗爭。
15. 鑑湖一曲容狂客:鑑湖,又稱為「鏡湖」,位於中國浙江紹興,此典故出於唐代賀知章之寫照,賀知章為浙江紹興人,在天寶三年(744)因病恍惚,曾上疏請度為道士,求還鄉里,捨本鄉宅為觀,求週宮湖數頃為放生池。皇上下詔特許,賜艦湖一曲,後唐玄宗御製詩贈送賀知章。此詩意謂作者羨慕賀知章能得歸鄉里,怡然自得度過餘生。
16. 季真:唐代詩人賀知章字季真,晚號「四明狂客」。
【延伸閱讀】
1. 劉家謀〈感事〉,《全臺詩》第伍冊。
2. 洪繻〈感事自傷〉,《全臺詩》第拾柒冊。
3. 丘逢甲〈感事詩〉,《全臺詩》第拾伍冊。
(陳鍾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