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浪掀天風怒號,泅泅倏忽成奔濤1。今雖安流梢無事,腥氣2還與春雲高。
故老猶談氾濫時3,緣溪人畜聲嗷嗷4。萬頃平疇感陵谷5,千間矮屋淪江皋6。
還說河傍中牟決7,鄭州圍解奇計操8。縱橫笑他梟獍輩9,淪沒竟隨鯨與鼇。
不似此溪空肆虐10,一決竭吾民脂膏11。誅求可憐舊黎庶12,鬻子何以輸官曹13。
我聞此語心膽寒,殺人苛政鋒逾刀。恩威相濟世誰講,挽流未足澆牢騷。
吁嗟乎,宣房宮築待何時14,滄海橫流今滔滔15。
【題解】
本詩為七言古詩,選自《全臺詩》第31冊。為鹿港詩人朱啟南目睹濁水溪氾濫所興發的感嘆悲歌。濁水溪是臺灣最長的溪流,全長約186.6公里,起源於合歡山主峰與東峰之間。本詩一開始即對濁水溪氾濫時,百姓遭受洪水淹沒的慘狀有深刻的描寫。尤其詩中以濁水溪與黃河對比,述說在抗日戰爭期間,由於日軍進逼鄭州之際,蔣介石下令開鑿黃河中牟縣附近的花園口使之決堤,淹沒日軍以解鄭州之圍,然而濁水溪所淹沒的盡都是農田與百姓,朱啟南對此感到特別的悲痛。
尤其詩中運用雙關語句,認為日本強索臺灣民眾的財產課以重稅,宛如濁水溪氾濫無情一般,導致臺灣百姓賣了兒女也無法繳納租稅。本詩最後一聯,寫的是施政者的對比,以中國漢武帝建築宣房宮以堵塞黃河決堤處,而臺灣百姓遭遇的人禍氾濫要何時才能止息?朱啟南興發深深的哀嘆。
【作者】
朱啟南(1879-1974),字炳灼,號槑邨(梅村),彰化縣鹿港人。鹿港「大冶吟社」、和美「道東書院吟社」社員。鹿港詩人洪棄生之高足,呂喬南之外甥。與詩人許幼漁、周定山、蘇學坡、書家黃祖輝等相友善,四弟朱炳珍(號梅嶺)、表弟呂申甫亦為詩人。曾娶妻二次,元配郭玉珍,繼室施氏。朱啟南詩、書、畫、醫、拳、藥均擅長。二次大戰期間,避難竹塘,常以竹塘人事入詩。又屢次擔任中部詩會詞宗,如「大冶吟社」、「菱香吟社」、「香草吟社」、「芸香吟社」、「半閒吟社」、「興賢吟社」、「中州吟社」、「櫟社」、「鹿江吟社」之社課擊缽,或中部各縣市聯吟、鹿港聯吟、臺中市聯吟、彰化縣聯吟等等。戰後曾任彰化縣文獻委員會委員。洪寶昆創辦《詩文之友》雜誌,朱啟南與有力焉;曾供稿《詩文之友》雜誌「東寧遺稿」專欄,介紹臺灣先賢之遺作,並撰生平傳略。晚年居住臺中市。
朱啟南詩,各體均長,尤擅古體、七律。其文駢、散均佳,詩作頗見氣節,有乃師洪棄生之風。周定山〈輓朱啟南社兄〉詩稱其「平居風度自悠悠」、「養性臨池避俗流」。彰化洪以倫認為:「中部才子,朱啟南君可稱之。」
【注釋】
1. 泅泅倏忽成奔濤:泅泅,水勢浩大的樣子。倏忽,疾速的樣子。
2. 腥氣:帶有葷腥的氣味。
3. 故老猶談氾濫時:故老,年高而見識廣博的人。氾濫,大水橫流,四處蔓延。
4. 嗷嗷:哀鳴的聲音。
5. 萬頃平疇感陵谷:平疇,平坦的原野。陵谷,丘陵與山谷。本詩指濁水溪氾濫,丘陵與山谷均為洪水淹沒。
6. 江皋:指江中。本詩指濁水溪氾濫,民屋被洪水淹沒。
7. 還說河傍中牟決:典故源於1938年中國抗日戰爭時期,由於日軍即將陷
鄭州,蔣介石利用黃河中牟縣附近的花園口,開鑿河堤使黃河決堤,以水攻解鄭州之圍。
8. 鄭州圍解奇計操:指蔣介石利用黃河決堤之計,解救日軍鄭州之圍是個奇計。
9. 梟獍輩:音ㄒㄧㄠ ㄐㄧㄥˋ。指狠毒之人,本詩指日軍。
10. 不似此溪空肆虐:不像黃河決堤淹沒的都是狠毒的日軍,濁水溪所淹沒的幾乎都是黎民百姓的農田。
11. 一決竭吾民脂膏:比喻在日本統治臺灣期間,在民眾飽嘗濁水溪氾濫的災禍時,還大肆搜刮民眾財產。
12. 黎庶:百姓。
13. 鬻子何以輸官曹:鬻,音ㄩˋ,販賣。官曹,指官吏辦事處。本詩指百姓就算賣了兒女,也不夠繳納租稅。
14. 宣房宮築待何時:宣房宮為漢武帝所築,在當年黃河決堤的瓠子口處,建築宣房宮於其上,以堵塞決堤口。本詩用以比喻濁水溪的整治何時能啟動。
15. 滄海橫流今滔滔:橫流,指濁水溪的氾濫。滔滔,大水奔流的樣子。「滄海橫流」是雙關語,本詩指濁水溪氾濫的天災與日本欺凌臺灣百姓的人禍。
【延伸閱讀】
1. 吳德功〈渡濁水溪〉,《全臺詩》第拾冊。
2. 李逢時〈濁水溪〉,《全臺詩》第玖冊。
3. 陳紹年〈濁水溪歌〉,《全臺詩》第拾壹冊。
(陳鍾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