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角天南夢蝶園,當年遺老跡猶存1。流將鯤島重洋水2,幻作鯫生雙淚痕3。
恨未喪師4先失地,問誰揖盜自開門5。陽樊到處呼倉葛6,何苦強鄰又伐原7。(其二)
【題解】
本組詩為七言律詩,收入《全臺詩》第拾貳冊。此詩是三首之一,作者聚焦於鯤島陸沉、不甘「別臺」的悲憤情緒。一紙馬關條約割臺,決定了臺灣島民的命運。遙想當年明鄭遺民渡海來臺,退居天南一角的夢蝶主人的遺蹟猶然存在;豈知今日「乙未內渡」逆流別臺,揮淚拋別世居的田產祖瑩,告別生斯長斯的家園。有志之士同仇敵愾,力挽頹勢,捍衛鄉土,怎奈蕭薔內鬥陣前倒戈,不戰而潰敗!心中不免抱恨質問:是誰「開門揖盜」自請日軍進城?若是「棄地移民」既成定局,強鄰的日本不該在維護社會秩序,獲取臺人的認同時,又使用武力鎮壓抵抗。
【作者】
施士洁(1855-1922)
【注釋】
1. 一角天南夢蝶園,當年遺老跡猶存:夢蝶園,創建於明永曆18年(1664),原為明鄭遺老李茂春的故居,舊名「夢蝶處」,因「竹籬茅書,若在世外,閒花野草,時供枕席」,陳永華題為「夢蝶園」。清康熙22年(1683),知府蔣毓英籌資建寺,改名「法華寺」,今臺南市中西區法華街。遺老,前一朝代的舊臣。
2. 鯤島:形容臺灣島橫臥於太平洋萬頃碧濤之狀,「鯤島」是臺灣的另一雅稱。昔日臺江內海一帶的「一鯤鯓、二鯤鯓…七鯤鯓」,馬沙溝附近的「青鯤鯓、南鯤鯓」,皆是指稱江海上的小島。鯤,語出《莊子•逍遙遊》:「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重洋,遠洋,千里阻隔的海洋。
3. 鯫生:鯫,音ㄗㄡ。本指見識淺陋的讀書人,此為文士自謙之詞。
4. 喪師:軍士喪命。
5. 問誰揖盜自開門:揖,音ㄧ,請。開門引進寇盜,自招禍害。中日甲午戰爭戰敗,乙未年(1895)4月簽訂馬關條約,清廷割讓臺、澎給日本。5月25日臺灣民主國創立十天即垮臺,所募粵兵與日軍相遇,不戰而潰。隨後鄉紳李春生、李秉鈞、劉延玉、辜顯榮,德商代表奧利(Ohly)、英商湯姆森(Thomson)、美國記者戴維森(JamesW.Davidson)等商議委請艋舺「瑞昌成」號店主辜顯榮為代表,隻身前往基隆擔任嚮導迎接日軍進城,以維持臺灣秩序,此為辜家之興起且躍昇為臺灣五大家族的關鍵,也是辜顯榮一生爭議的開端。此詩所指「開門揖盜」者,即出生彰化鹿港的辜顯榮(1866-1937)。
6. 陽樊到處呼倉葛:周襄王將陽樊賜給了晉文公,陽樊人不肯歸附晉國,晉文公派兵包圍陽樊。倉葛高喊:晉文公應該布施惠德感化陽樊人,而非大動干戈耀武揚威啊。詳見《國語•周語》。作者藉此事表現乙未割臺,臺人不願歸順日本,日軍進城之後,應是維持社會的秩序,而非採取武力鎮壓手段。
7. 何苦強鄰又伐原:強鄰,指日本。伐原,指晉文公出兵討伐原國,因講誠信終讓原國人民歸附之典故,事見《國語•文公伐原》。
(蔡美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