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罷長安及第花1,便依南斗2望京華。醫貧已誤三年艾3,澆俗難憑七品茶4。
萬里勸行良友札5,五更入夢早朝車6。此身匏繫7成何益,目斷東風海上槎8。(其一)
惆悵牙琴操里音9,此生終恐誤山林10(維卿師有「山林終恐誤英雄」句,蓋相勗語也)。
未酬車馬題橋願11,空抱江湖戀闕心12。親健固容13成遠志,家貧何術鑄黃金。
賣文14自悔生涯拙,桃李門前15春又深。(其二)
【題解】
本組詩為七言律詩,收入《全臺詩》第拾伍冊。光緒15年(1889)丘逢甲26歲高中進士,授工部虞衡司主事,以「親老需侍」為由辭官返臺,實則對於滿清吏治腐敗極為失望,不如回臺事親辦學。本組詩作於光緒18年(1892),丘逢甲29歲,時已辭官回臺三年多,剛辭官時,唐景崧擔心丘逢甲從此隱居不出,便寫詩勸勉丘逢甲用世之志,隔年便出任崇文書院、衡文書院、羅山書院主講,開始講授新思潮,並以教育為職志,唐景崧創立澄懷園詩文酒會和牡丹詩社,丘逢甲活躍於詩壇,接著擔任臺灣通志總局採訪師,深入民間,其與官方民間皆積極接觸。於是花了三年時間,投身於新式教育之中,才重新找到自己辭官後的人生重心,雖然並非最理想的生涯規劃,但已是亂世中最適性的歸宿。
【作者】
丘逢甲(1864-1912),字仙根,號蟄仙、仲閼、倉海君等,祖籍廣東嘉應鎮平(今蕉嶺),生於淡水廳銅鑼灣(今苗栗銅鑼),後遷居東勢角(今臺中東勢),隔年再遷三角庄(今屬臺中神岡),投名儒吳子光帳下。光緒4年(1888)中舉,翌年中進士,授工部虞衡司主事,不久便辭官還鄉,主講各地書院。乙未割臺之際,曾任副總統兼民軍統領,在日軍登陸六日後,即西渡返回鎮平祖居地。民國成立之初,被選為廣東省參議員,不久病逝,得年四十八歲。丘逢甲的詩作成就廣受肯定,梁啟超稱為「詩界革命鉅子」,柳亞子則讚道:「時流競說黃公度,英氣終輸倉海君」。在臺詩作有《柏莊詩草》,離臺之後所作則編為《嶺雲海日樓詩鈔》。
【注釋】
1. 及第花:杏花。杏花象徵春意盎然,代表幸運、幸福與希望。意謂苦讀多年,終於高中進士,謀得官職。
2. 南斗:星宿名,借指南方。意謂決定留職回臺待補,往南踏上歸程。
3. 三年艾:良藥,喻事須預先儲備。典出《孟子・離婁》:「猶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苟為不畜,終身不得。」意謂醫生醫術不佳,再好的良藥也是枉然。
4. 澆俗難憑七品茶:澆俗,去除俗氣。七品茶,飲茶,金代曾規定,七品官以上始可飲茶。意謂人品修養不佳,品再多名貴好茶也是虛假。兩句皆指稱清朝吏治腐敗,難有作為。
5. 札:書信。意謂真心待我的好友(疑為丘逢甲寓京期間結識的黃遵憲、溫仲和等人)寫信勸我離開京城官場。
6. 五更入夢早朝車:五更,即天將亮時。早朝,朝廷中的晨間朝會。意謂京官忙到深夜,好不容易入夢,卻已經要到早朝時間了。
7. 匏繫:匏瓜繫而不食,喻賢才不得志,如無用之人。
8. 目斷東風海上槎:目斷,竭盡目力遠望。音ㄔㄚˊ,同「桴」,木筏。意謂南返途中,在海上極力遠望京城的方向,直到無法辨識。此雙關語,另指道不行,乘桴浮於海之意。
9. 惆悵牙琴操里音:春秋時代楚人伯牙任晉國上大夫,善操七弦琴,可惜曲高和寡,若委屈伯牙彈奏流行歌曲,是很為難的。意謂自己棄官回臺後,只好修心養性,隱忍出世。
10. 此生終恐誤山林:山林,入山避世,隱居不出。丘逢甲之師唐景崧得知丘自建的讀書山莊柏莊地處鄉間僻野,看似無意仕途,賦詩惋歎:「幕賓麗比瘦蓮紅,更有門生壓海東。新得柏莊疑傲我,山林終恐誤英雄。」意謂人在山林心在京城。
11. 未酬車馬題橋願:即題橋柱典故,比喻對功名有所抱負。典出晉常璩《華陽國志・蜀志》,漢代司馬相如早年離蜀赴長安求取功名,曾於成都城北昇仙橋題句於橋柱,自述致身通顯之志,曰:「不乘赤車駟馬,不過汝下也!」意謂赴京趕考前的用世抱負,未能如願施展。
12. 空抱江湖戀闕心:江湖,隱士所居之處。戀闕,思慕宮闕,比喻念念不忘君主。意謂雖選擇隱居,但憂國憂民之心不變。
13. 固容:固然能容許。意謂我的雙親健在,固然能容許我在遙遠的京城當官,但無奈家裡經濟和決事需要我支撐。
14. 賣文:寫文章賣錢。
15. 桃李門前:桃李,指學生。意謂執掌教鞭,栽培學生後輩。
【延伸閱讀】
1. 丘逢甲〈去思詞〉,《全臺詩》第拾伍冊。
2. 謝道隆〈讀邱仙根工部鳴桂館夜話詩依韻奉贈〉,《全臺詩》第拾壹冊。
3. 陳衍〈次韻和邱仙根山長寄懷〉,《全臺詩》第拾壹冊。
(王惠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