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布無長縫1,尚玄戒施縞2。桶裠3本陋制,不異蠻犵狫4。狫蠻鑿齒5喪其親,爾蠻鑿齒媾其姻6。雜俗殊
風7仁不仁(南海犵蠻,幅布圍下體,不施襞積,號曰桶裠;臺番似之。又犵狫親死鑿二齒以贈永訣,蕃結婚鑿二齒以訂終身。)。(其六)
管承鼻息颺簫音8,筠亞齒隙調琴心9。女兒別居10椰子林,雄鳴雌和11終凡禽(女長構屋獨居,以鼻簫、口琴男女互相調和,久而意偕,乃告諸父母。)。不顧爺娘回面哭,生男贅夫12老而獨(俗以婿為嗣,置所生不問。)。但知生女耀門楣13,高者為山下者谷。貓女膩新相鬥妍14(女多以猫名,幼曰膩新。),醉歌跳舞驚鴻翩15。酋長朝來易版籍16,東家麻達17西家仙18。(其七)
鼉鼓轟林人野哭19,舉屍焮炙昲以燠20。蠅蚋21不敢侵,螻蟻漫相逐。埋骨無期雨頹屋,安置鬼牛與鬼鹿22。鬼殘23日夜傷幽獨(番死,鳴鼓而哭,火炙令乾,露置屋中,屋傾而後掩所遺,皆稱鬼物,無敢取者;號其婦為鬼殘,眾共棄之)。(其十三)
【題解】
本詩為雜言古詩,收入《全臺詩》第壹冊。「裸人」指赤裸之人。孫元衡以原住民的外在形像定題,「叢笑」本有「雜談趣聞」的意思。本詩題的擬定可能與宋人朱輔所寫的〈溪蠻叢笑〉有關。《裸人叢笑篇》為孫元衡來臺第二年的作品,共有十五首詩。王漁洋,認為:「〈裸人叢笑篇〉可做裸人風土記,自為一書,與〈溪蠻叢笑〉並傳。」是最先肯定《裸人叢笑篇》與臺灣原住民的風土文化的關係。孫元衡在部份詩中雖難免表現出對自我文化的優越感,但對於當時原住民社會的觀察與直觀的角度,卻能高度反映出當時原住民社會各種生活習慣與風俗的特殊性。本選詩其六說明原住民的服飾風貌對桶裙的批評及鑿齒媾姻的風俗,詩中並拿南海犵蠻的鑿齒風俗與臺灣番俗相比,採取問疑的態度。其七,主要反映原住民特殊的婚姻習慣,透過鼻簫與口琴的奏鳴諧合擇婚的風俗,番俗以女承家的傳統,又女性自擇婚姻與重女輕男,生男贅婿,都顯示番俗以女性為中心的社會型態。其十三,是對於原住民葬習儀式的描刻,「埋骨無期雨頹屋」墳塋置於屋下,安置「鬼牛」「鬼鹿」,對於屬亡者之物,諸番皆不敢取,是古典詩中描述原住民喪葬風俗的少數作品之一。番俗的特殊性,在孫元衡的詩筆刻劃下更加細膩與其異彰顯。
【作者】
孫元衡(1661-?)
【注釋】
1.短布無長縫:指原住民身著的衣物很少,僅有短幅之布圍身。
2.尚玄戒施縞:玄,黑色的;縞,音ㄍㄠˇ,白色生絹所製的衣裳;此言原住民在服色上的喜好。
3.桶裠:《臺海使槎錄•北路諸羅番一》「番婦衣短至腰,或織茜毛於領,或緣以他色。腰下圍幅布,旁無襞積為桶裙。」原住民並無褲的服裝,用幅布圍下身稱之桶裙。
4.不異蠻犵狫;犵狫音ㄑㄧˋ ㄌㄠˇ,位於中國西南僰撣的族系。分布於貴州、湖南、廣西等省。指南海犵蠻桶裠的風俗與臺番相類似。
5.狫蠻鑿齒:去掉牙齒的風俗,是很多民族對成員的牙齒進行人為損毀和改變的社會習俗。
6.媾其姻:媾,原指表親相互締結為婚,後泛指婚姻。註:「蕃結婚鑿二齒以訂終身。」
7.雜俗殊風:指原住民特殊的風俗習慣。
8.管承鼻息颺簫音:颺:悠颺,形容聲音迴盪久遠;指原住民(男子)吹奏鼻簫之態。
9.筠亞齒隙調琴心:筠,用竹子製成的;亞,物體的分歧部分;指原住民(女子)吹奏嘴琴之態。
10.女兒別居:番俗,女長構屋獨居。
11.雄鳴雌和:指以鼻簫、口琴男女互相調和。
12.生男贅夫:生育得男,番俗有重生女而輕男的風俗;贅夫,即言贅婿。指番俗以女承家以招贅婿為嗣。
13.但知生女耀門楣:番俗重生女,以女承家之故。
14. 貓女膩新相鬥妍:赤嵌筆談「臺灣番女,幼時多以猫名之」,膩新,番語番女幼者也;鬥妍,競相表現豔麗奇妙的姿態。
15.醉歌跳舞驚鴻翩:醉歌跳舞,原住民飲酒踏歌的風俗習慣;驚鴻翩,言翩
若驚鴻,形容姿態優美矯捷,猶如驚起的鴻雁。
16.酋長朝來易版籍:酋長,土官;版籍,戶口冊。
17.麻達:麻達又稱貓踏,指平埔原住民未婚的青少年男子。作者註「未婚名麻達,供力役」。
18.仙:仙又稱老先,指平埔原住民已婚的男子。作者註「麻達既婚名仙,納餉稅」。
19.鼉鼓轟林人野哭:鼉鼓,用鼉皮製成的鼓;此言番死,鳴鼓而哭。
20.舉屍焮炙昲以燠:焮,火氣;炙昲,曬乾物也;此言以火炙屍使乾之意。
21.蠅蚋:音ㄧㄥˊㄖㄨㄟˋ,蒼蠅蚊蚋。
22.鬼牛與鬼鹿:指祭祀死者所用之牲畜牛與鹿。
23.鬼殘:指番死後其婦稱為「鬼殘」,猶漢語之「寡婦」。
【延伸閱讀】
1.張湄〈番俗,六首〉,《全臺詩》第貳冊。
2.黃叔璥〈晚次半線作〉,《全臺詩》第壹冊。
3.范咸〈臺江雜詠,十二首之八〉,《全臺詩》第貳冊。
(邵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