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間1新搆認農家,遺意猶傳毘舍耶2。報賽秋成3聯士女,春來已驗刺桐花4(番俗:稻熟登場,則以手擷秉穗,捆載而歸,銍刈。別搆茅屋,將禾稼倒懸其中,名曰禾間。尚存『中田有廬』遺意。刺桐花開春季,先葉後花,五穀豐熟。占歲者,往往以為驗。宋時丁謂有『聞得鄉人說刺桐,花如後發始年豐』之句。)。(其六)
漸消狙獷漸恬熙5,大傑巔頭立社師6。海宇同文臻雅
化7,愛聽童子誦毛詩(土番向不知書。自隸版宇後,還淳向義,一洗狙獷陋習。設社師教番童,《四書》《詩經》皆能成誦。間有應試事,大加獎勵。同文之治,蒸然盛矣。)(其八)。
出草番兒每拍肩8,踏歌歡飲9不知年。伊尼10無數惟功狗,貿易還徵贌社錢11(番社於冬季捕鹿,謂之出草。焚林追逐,百不逸一。弓矢鏢鎗,皆極強利。犬亦鷙悍。)。(其九)
【題解】
本組詩為七言絕句,收入《全臺詩》第參冊。早期的臺南市西部是一片汪洋,稱之臺江內海。內海西緣沙洲環繞,其中位居鯤鯓之首的一鯤鯓(今安平古堡郡王里一帶),是西拉雅平埔族臺灣社的聚居地。臺江東岸則是平原區,是平埔族赤崁社所聚集的地方(位於臺南市的中西區。)。荷蘭人在赤嵌地方建普羅民遮城(赤嵌樓)。到了明鄭時期鄭成功進駐普羅民遮城,並設置承天府。後因鄭成功遷移至安平熱蘭遮城,普羅民遮城被當成放置軍火庫使用,一直到清朝將臺灣納入版圖為止,當地人叫「番仔樓」。本組詩〈赤嵌竹枝詞〉共十首約作於乾隆28年(1763),本組選詩則是與番俗有關之擇取,共三首。其六,作者以「毘舍耶」指涉臺灣,並反映番社男女秋收後賽戲及以刺桐花為歲始的生活風俗,作者將番社「禾間」與「刺桐花占歲」風俗與漢人文化記憶強相關聯。其八,雍正末官方於臺灣熟番社建立「社學」,教育番童。本詩反映臺灣縣屬大傑巔番社,受到華夏文化的影響而化野為質及番童受教讀經的情形。其九,首句書寫番社團體「出草」狩獵的生活風俗,次句則反映番民不知年歲踏歌會飲的情態,第三句番民畜犬為徒,協助狩獵,故原住民珍視番犬。在番俗記錄中有番人特珍獵犬,價高亦不售。最後反映番民獵陸貿易納番餉。贌社錢即社餉為官方向原社徵收的雜稅,但番社不用錢乃以出草狩獵所得,透過易物交易納徵,本詩內容孫霖反映出番社狩獵與贌社制度的關聯情形。然乾隆二年社餉制度已改為番丁銀,本詩作者顯然是對過去的記錄中觀察所得。
【作者】
孫霖(?-?)
【注釋】
1.禾間:番社中貯藏穀物糧食的倉庫。
2.毘舍耶:《文獻通考》稱琉球在泉州的東方,有一個島叫澎湖,走水路的話五天可以到達,在它之旁,則是「毗舍耶」。毗舍耶在呂宋島之一,並非臺灣。本詩句中以「毗舍耶」乃作為臺灣之代稱。
3.報賽秋成:報賽,古時農事完畢後舉行謝神的祭祀。番社中於秋收後報賽會飲以慶祝的風俗,如今日的「豐年祭」。
4.春來已驗刺桐花:刺桐花,蝶形花科刺桐屬,落葉喬木,高達10-20公尺;小枝粗壯。每年春季葉前開花。《番社采風圖考》「番無年歲,不辨四時,以刺桐花開為一度。」又《小琉球漫誌》「土番不知年月生辰,以黍收為一歲,或以刺桐花開為一歲。」都是指番社以刺桐花開為一歲。本詩句春來已驗刺桐花,用刺桐花占豐欠之說法,非為番俗。
5.銍:音ㄓˋ,割稻用的鐮刀。
6.漸消狙獷漸恬熙:狙,音ㄐㄩ,獼猴也;獷,ㄍㄨㄤˇ,不馴服;狙獷,粗野之意;恬熙,安樂;此指番民性情的轉變。
7.大傑巔頭立社師:大傑巔番社名,熟番社,隸屬臺灣縣位今高雄內門鄉、旗山地區;社師,土番社學設立的漢塾老師。
8.海宇同文臻雅化:天下同文,此指番社接受漢文之教化。
9.出草番兒每拍肩:出草,此指早期臺灣原住民射獵風俗又稱為「出草」,非指獵殺馘首的「出草」風俗;拍肩,輕拍別人的肩膀,表示友好或愛護。
10. 踏歌歡飲:指番社之番戲及會飲的風俗情狀。
11. 伊尼:番語,指「鹿」。
12. 贌社錢:贌,閩音為綁的意思,贌社,為一種與番社貿易的專有權力;贌社錢,即贌社稅,又稱為「社餉」。社餉原由社商承包,商人透過與原住民買賣的利益來納餉。後來社餉轉變成番社負擔,是漢人賦稅的數倍甚至數十倍之多。乾隆元年(1737)在檢討原住民課稅負擔高於漢人的因素,朝廷下令廢除社餉,稅額與漢人相同,一丁課徵2錢,贌社宣告結束。
【延伸閱讀】
1.張湄〈禾間〉,《全臺詩》第貳冊。
2.吳廷華〈社寮雜詩,二十首之八〉,《全臺詩》第貳冊。
3.馬清樞〈臺陽雜興,三十首之十二〉,《全臺詩》第捌冊。
(邵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