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孝男兒來弄鐃,有孝女兒來弄猴1。升天成佛猶難必,先遣爺娘黑獄投2。(凡親喪必懺佛3;僧於中午飛鈸,謂之「弄鐃鈸」。諺曰:「有孝後生來弄鐃,有孝查畝仔來弄猴」。弄猴者,以猴演雜劇也。俗謂男曰「後生」、女曰「查畝仔」。按「查畝」二字,無謂,當是「珠母」4音訛,猶南海之言「珠娘」也。)(其二十三)
搆屋空糜十萬錢5,化為灰燼亦堪憐。飄流多少加鴒仔6,何處棲身覓一廛7。(親喪禮佛,必糊紙屋焚之;屋中器物悉備,雕鏤之精、繪繡之美,常費百餘緡8。內地無業窮民,每附兵船渡海,久而不歸,曰「加鴒仔」。)(其二十五)
【題解】
本詩為七言絕句,收入《全臺詩》第伍冊,此組詩共有一百首,此處所選為第二十三首與第二十五首。《海音詩》為作者劉家謀悉心規劃下的創作,均於詩末加註說明,記錄自己對於當時臺灣政治、社會與文化的觀察。其中,從第二十二首到第二十六首,主軸皆在描繪臺地生命禮俗中關於喪葬的部分,而此處所選第一首反應破地獄救贖之表演──弄鐃、弄猴,追究其因是起於將父母視作入地獄之惡人,實屬不孝,若真有地獄,如此就可解脫?第二首則反應親人過世後耗費龐大錢財糊製豪華靈厝,屋厝中器物皆備,鏤雕精美,卻在一夕間焚燒化為灰燼,對照「加鴒仔」無處棲身之情形,相當諷刺,因此連雅堂《雅言》諷刺相關習俗說:「夫父母之喪,為人子悲痛之時;乃信僧道邪說,糊紙厝、燒庫錢、打獄門、放赦馬,損財費事,誇耀里閭!」縱使生人之目可欺瞞,但如何能答死人之恩、從地獄解脫,兩首均有諷刺時下民俗之用意,也反映出當時民間喪葬習俗與紙紮工藝的大略狀況。
【作者】
劉家謀(1814-1853)
【注釋】
1.有孝男兒來弄鐃,有孝女兒來弄猴:有孝,閩南語孝順之意。弄,戲也。弄鐃、弄猴,指特技雜耍者前往表演,為破地獄、做功德救贖往生親人的儀式。鐃缽原本是和尚、道士常用之法器,緣起於做法事時,相擊鐃缽耍弄出各種花樣或兩名僧侶競技,稱之為弄鐃;而道士則裝扮演出劇目如「目連救母」,因其鄙野,故稱之「弄猴」。
2.升天成佛猶難必,先遣爺娘黑獄投:黑獄,原指地處幽深、關押重犯的監獄,此處指地獄。兩句謂升天成佛之事已難達到,竟然先派遣父母投入幽暗不見天日之地獄。周鍾瑄《諸羅縣志》轉載唐刺史李丹之言:「天堂無則已,有則君子登;地獄無則已,有則小人入」,直指世人將父母視為入地獄之惡人,而有破地獄之救贖儀式,豈不是大逆不道之舉。
3.懺佛:佛教用語。即禮拜佛菩薩,誦念經文,以懺悔所造之諸罪惡。
4.珠母:即諸母,原指眾多未成年女子,後泛指成年女子。
5.搆屋空糜十萬錢:搆,架屋。搆屋,指糊製紙厝,紙厝又稱靈厝,焚燒給往生親人用。糜:耗費。謂製作靈厝耗費龐大錢財。
6.加鴒仔:指大陸無業之窮民,依附兵船渡海來臺久而不歸者。
7.廛:音ㄔㄢˊ,指宅厝、住房。
8.緡:音 ㄇㄧㄢˊ,指錢財。
【延伸閱讀】
1.劉家謀〈海音詩〉第二十二首、第二十四首、第二十五首,《全臺詩‧第伍冊》。
(吳青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