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味青燈短榻橫1,米囊流毒2到書生。癡心欲立回頭岸,一一竽吹3識姓名(臺屬士子近多染食鴉片,令書院監院官4擇敦品之士5各給一簿,將食煙者注名於上。悔悟自新,即行登注6。按月呈送,以備查核。)。(其十)
不釆柔桑7不種棉,女紅8辜負豔陽天。可憐曲巷9三更月10,彈破琵琶11第幾絃(臺多桑濮之風12,皆緣婦女懶惰,不務本業。近給示勸諭,以挽積習)。(其十一)
車馬分排局陣新13(賭具仿象棋式),場中熱鬧往來頻。牧豬奴戲14成風氣,半是同袍同澤15人(營兵開場16,汎弁得規17。嚴禁澈查,以清其源)。(其十二)
夭桃莫賦女宜家18,韻事19徒傳竹裏茶。少小為奴今老大,星星20霜鬢尚盤鴉21(錮婢之習22,臺郡尤甚)。(其十五)
五字編成百句歌,苦心甘作老婆婆23。兒童幾隊同聲調,朔望24門前索賞多(近將勸戒煙、賭并一切陋習,各編五言百句歌。十五歲以下兒童有能背誦者,賞青蚨25十文,月之朔望驗給)。(其十六)
【題解】
此五首詩為七言絕句。收入於《臺灣雜詠合刻》。王凱泰〈臺灣雜詠〉共三十二首,內容包含江海、交通、名宦、武臣、節令、植物、物產、民情、風俗等,堪稱臺灣風土小百科。王凱泰任福建巡撫其間,對臺灣民情多有考察,且適逢同治十三年日軍侵臺,南進恆春牡丹社,更是抱病駐臺以抗日軍,後不幸歿於任中。
王凱泰這五首〈臺灣雜詠〉,雖為臺灣雜詠作品,卻處處隱含其政治理念於其中。內容以批評臺地士人抽鴉片、蓄婢、養妓風氣盛行,且駐紮士兵喜好聚賭的現象,最後更以教育兒童的方式,根絕這些所謂的不良風俗。從其作品中,充滿批判但卻語調平和,是以王凱泰視臺灣陋習雖然急需導正,但仍該從教育著手。如對於士子抽鴉的風氣,王凱泰仍主張以逐步導正。對於女子不事農桑,亦以給示勸諭,試圖挽救積習。而給與獎勵來鼓舞地方孩童,正是王凱泰向下扎根以圖根本解決陋習的政策。
【作者】
王凱泰(1823-1875)
【注釋】
1.有味青燈短榻橫:有味,有興致、有情趣。青燈,古時書生的讀書生活。榻,狹長的矮床。此句形容讀書人橫躺在鴉片床上抽鴉片的樣子。
2. 米囊流毒:米囊,指罌粟,別名米囊子。流毒,散布禍害。指鴉片散布禍害。
3. 竽吹識姓名:竽吹,典出《韓非子》,指南郭吹竽。爛竽充數之意。識姓名,指臺灣地區書院監院官,將抽鴉片者造冊登記,每月如果有戒除者,再重新登記除名。
4. 監院官:指監管書院的官員。
5. 敦品之士:指敦厚品德,勉勵向學的學子。
6. 登注:登記。
7. 柔桑:指嫩桑葉。
8. 女紅:女子所做的針線、紡織、刺繡、縫紉等工作。
9. 可憐曲巷:可憐,惹人喜愛;曲巷,指妓院。
10. 三更月:指半夜。
11. 彈破琵琶:指笙歌樂舞不斷。
12. 桑濮之風:典出《禮記‧樂記》:「桑間濮上之音」,指淫靡風气盛行的地方。
13. 車馬分排局陣新:車馬,指賭具,是由象棋變成紙牌的型式。車馬牌因為分四種顏色,又稱四色牌、君子牌。
14. 牧豬奴戲:賭博或奕棋的鄙稱語。
15. 同袍同澤:袍,外衣。澤,通「襗」,內衣。同袍同澤,本指共穿一件衣服。後用以形容軍中同事。
16. 營兵開場:士兵開設賭場。
17. 汎弁得規:水兵包庇徇私。
18. 夭桃莫賦女宜家:典出《詩經‧周南‧夭桃》「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原意是指有女貌美德賢,宜其夫家。此處指臺地被販賣的女婢多為妓,是以媚惑男子為生,非宜室宜家。
19. 韻事徒傳竹裏茶:指風流韻事,風雅而具有情趣的事。竹裏茶,典出姚合品茶詩:「竹裏延清友,迎風坐夕陽。」清友,即茶的別名。韻事徒傳竹裏茶,指風流韻事,多流於士人茶餘飯後口談。
20. 星星:頭髮花白的樣子。
21. 盤鴉:古代婦女髮式的一種。始創於唐末宮中,宋元兩代沿襲不衰。其式將髮髻結於頭頂,向兩邊飛動,形似烏鴉盤旋。
22. 錮婢之習:蓄養奴婢的習俗。
23. 五字編成百句歌:指王凱泰將一切移風易俗、禁令條文都請人編成五字為一句的歌謠。
24. 苦心甘作老婆婆:典出「老嫗能解」。相傳白居易每作詩就念給老婦聽,若其不解則修改,力求做到她們能懂。王凱泰將五字百句歌,逐一審視,務求白話易解,如同白居易所請就教的老婦人角色。
25. 朔望:初一十五。
26. 青蚨:一種蟲。形似蟬而稍大,可食用。取其子,母必飛來。傳說以母青蚨或子青蚨的血塗錢,錢用出去還會回來。後代稱錢。
【延伸閱讀】
1. 王凱泰〈臺灣續詠〉,《臺灣雜詠合刻》。
2. 馬清樞〈臺陽雜興〉,《臺灣雜詠合刻》。
3. 何澂〈臺陽雜詠〉,《臺灣雜詠合刻》。
(王嘉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