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嘆無天可避秦1,中華遠海總蒙塵2。本為海島埋頭
客3,更變伊川被髮人4。愧與伍間傖父5輩,錯成廿載寓公6身。江湖滿地供樗散7,不數褌中蟣蝨臣8。
【題解】
本詩為七言律詩,收入《全臺詩》第拾柒冊。纏足、辮髮、吸鴉片被視為日治時期臺灣三大陋習,男性斷髮與否標示著對於殖民政權的被接度如何,日治初期採取勸導手段,強制實施僅限於政府機關人員。朝鮮、滿清陸續展開全面性的斷髮行動,接著延燒到臺灣,1911-1916年間臺灣的斷髮運動風起雲湧,官方藉由保甲組織的規範,半強迫式地促使大多數臺灣人在短短五年之間,將象徵著漢族意識的辮髮徹底拋棄。本詩應作於1915年後,從第六句「錯成廿載寓公身」推論得知,詩人強烈表達對於斷髮政策的不滿,束髮是華夏文化的標誌,政治上被異族統治已經夠悲哀了,文化傳統上若又要被剝奪,那是雙重悲哀,而隨著日本的強硬態度,臺灣人紛紛臣服,眼看著華夏文化即將消失,內心感嘆天下之大,竟無一處可供避亂的桃花源,內心無限感慨。
【作者】
洪繻(1867-1929)
【注釋】
1.避秦:秦時苛政擾民,人民紛紛逃避而隱居,典語出晉˙陶淵明〈桃花源記〉:「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喻逃離暴政的迫害
2.中華遠海總蒙塵:中華遠海,遠在中國外海的孤島臺灣。蒙塵,原指天子失去政權,流亡出奔,此指中國皇帝失去自主權,將領土臺灣割讓給日本。
3.埋頭客:集中精神、專心致力於一件事的人。意謂詩人原以為當個中國一介書生一輩子。
4.伊川被髮人:伊川,縣名,在河南省洛陽縣南。被髮,同「披髮」,被,音ㄆㄧ,披散著頭髮,因披髮為夷狄習俗,故比喻被夷狄所同化。典出《左傳僖公22年》,周朝太史辛有在新都洛陽見到披著頭髮在野外祭祀的人,便預言華夏禮儀即將消失,此地將被蠻夷統治,果然成真。意謂沒想到竟遭此變局,變成倭人的殖民地,連華夏文化傳統都要被迫放棄。
5.伍間傖父:伍間,羞與為伍之意,典出漢人韓信鄙視樊噲,不屑與他為伍。傖父,音ㄘㄤ ㄈㄨˇ,鄙賤的人。意謂詩人視日本為蠻邦,羞於與日本人為伍。
6.寓公:亡國後寄居他國的諸侯貴族。詩人自比為前朝遺民,經過20年,仍尚未認同日本殖民政權。
7.江湖滿地供樗散:樗散,音ㄕㄨ ㄙㄢˇ,樗木材質粗鬆,比喻平庸無用之人,或自謙才能低下,典出《莊子•逍遙遊》、《莊子•人間世》。作者示以無用,和光同塵,避迹江湖。
8.不數褌中蟣蝨臣:不數,音ㄅㄨˋ ㄕㄨˇ,不同類。褌,音ㄎㄨㄣ。褌中,褲襠之中。蟣,音,ㄐㄧˇ,蝨的幼蟲。蟣蝨,存活於人的皮膚上的寄生蟲。群蝨處褌中,用以譏諷世俗輩之苟且偷安。意謂不與趨炎附勢的人為伍。
【延伸閱讀】
1.張玉書〈斷髮〉,《臺灣文藝叢誌》第4年第3號,中州吟會擊缽吟,1922年。
2.洪繻〈厲行斷髮散足事感詠〉,《全臺詩》第拾柒冊。
3.洪繻〈痛斷髮〉,《全臺詩》第拾柒冊。
(王惠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