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關氣血1衰,頻年2落牙齒。上齦倐3無餘,下齦存四耳。落者長缺如,存者寥4若此。辯論失縱橫5,舌唇空表裡6。嚼氈蘇意存7,漱石孫情已8。只覺菜根香,不為肉食鄙。辟穀學游仙,誰是赤松子9。離騷10有隱憂,餐英向湘水11。幸值世文明,補鑲12傳妙技。一白粲然13新,頗堪啖14甘旨15。畏柔不畏剛,叩響風雷起16。
【題解】
本詩為五言古詩,收入《全臺詩》第貳拾伍冊,原載於《臺灣日日新報》,「詩壇」欄,1931年2月9日,第八版。隨著年齡增長,老年人常會出現牙齒動搖甚至脫落的問題,因而無法順利咀嚼食物。這首詩謝雪漁寫下個人連年掉牙齒,最後透過補鑲牙齒,才能恢復往日的經驗。牙齒掉落並非全與身體機能有關,實則多為衛生問題。謝雪漁這首描寫自己從牙齒頻頻掉落,不僅失去了嚼食肉類只能食菜的口腹之慾,也點出掉落牙齒嘴巴漏風,造成外觀不雅,以及與他人談話時,口中易漏風的窘況。之後接受現代性補牙技術的幫忙,不但可以恢復咀嚼食物的口感,也還以落齒者一口潔白的牙齒,以及不需遷就食物軟硬,也能大啖美食的樂趣。本詩不僅訴說了年老齒衰的痛,也透過自身經驗,讚揚了現代性醫學的新技術。
【作者】
謝汝銓(1871-1953),字雪漁,號奎府樓主,晚署奎府樓老人。臺灣縣東安坊人(今臺南市),日治後,遷居臺北。年十五從臺南舉人蔡國琳學,光緒18年(1892)取中秀才。乙未之際,曾協助許南英辦理團練。改隸後,力習日文,乃首位以秀才身份入臺灣總督府國語學校者。明治34年(1901)自國語學校國語部畢業,任職臺灣總督府學務課,參與編輯《日臺會話辭典》。不久,轉任警察官吏練習所臺語教師。明治38年(1905)入《臺灣日日新報》擔任漢文記者,並任馬尼拉《公理報》,與《昭和新報》、《風月報》等主編。明治42年(1909)與洪以南等倡設臺北「瀛社」,為北臺第一大詩社,並於洪氏去世後繼任第二任社長。戰後曾擔任臺灣省通志館顧問。平生所作詩文有《奎府樓吟草》三卷、《詩海慈航》二卷、《周易略說》等,多發表於報章雜誌。今收羅於《全臺詩》第廿五冊。
【注釋】
1.氣血:中醫指人體內的氣和血,形如人體的精力。
2.頻年:連年。
3.倐:音ㄕㄨˋ,同「倏」。急速。
4.寥:稀疏。
5.縱橫:條理。
6.表裡:表面。
7.嚼氈蘇意存:氈,音ㄓㄢ。用獸毛加膠汁壓製成的織物,可做墊褥或鞋帽等;嚼氈,是指蘇武在北海牧羊時,無食物可食用,便嚼獸毛過活的情景。在此影射牙齒不好者,咀嚼宛如嚼獸毛般,食之無味。
8.漱石孫情已:意指語出《世說新語》:指孫子荊年少時欲隱居,想過著「以山石為枕,以溪流漱口」的生活,又可稱為『漱石枕流』」,形容高潔之士的隱居生活。這裡指因牙齒脫落得吃的清淡,像是在過隱士的生活般。
9.辟穀學游仙,誰是赤松子:辟穀,一種道術,指在辟穀期間,不吃用火烹制的食物,也不吃五穀,只喝水和吃一些天然的食物,以求成仙。赤松子:赤松子又名赤誦子或松子,號左聖南極南嶽真人左仙太虛真人,古代傳說中的仙人。這裡藉由仙人的生活比喻,牙齒脫落能食用的食物不多,宛如仙人般的清淡飲食。
10.離騷:戰國時屈原所作,收錄於《楚辭》的著名篇章,全詩共373句,2490字。屈原仕楚懷王,因讒言被疏,憂愁幽思而作〈離騷〉,以表明屈原的愛國心志與訴說政治理想。文中批評群小的誹謗打擊與楚王的妄信讒言,理想雖遭破壞,但自己決不妥協。又設想上天下地,上叩帝閽,但天門不開,屈原陳志無路,於是有去國遠逝之想,又望見自己的故鄉,最後決定以身殉國。全文詞采雅麗,為一長篇韻文,因對後代文學有深遠的影響,或稱為〈離騷經〉、〈楚騷〉。
11.餐英向湘水:典出《楚辭.離騷》「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指早上飲用木蘭花上的露珠水,晚上用菊花殘瓣充飢。對照詩中描寫治好脫落牙齒的「一白粲然新,頗堪啖甘旨」就可知謝氏以仙人般清淡飲食與餐飲露水、以花瓣充飢的生活感到的不適與不悅。
12.補鑲:鑲、補牙齒是用人造物質修鑲或補牙齒體缺損的方法。凡因齲齒、楔狀缺損、外傷等造成牙體組織缺損者,都需要修補,以恢複其外形和功能。
13.粲然:形容鮮明、清楚。
14.啖:音ㄉㄢˋ,吃。
15.甘旨:美味的食物。
16.畏柔不畏剛,叩響風雷起:風雷:比喻氣勢浩大的衝擊力量。這裡是指牙齒治好後,再也不用遷就牙齒而吃過於軟爛的食物了,因而在咬硬式食物時,牙齒間會因用力咀嚼而鏗鏘有聲。
【延伸閱讀】
1.林占梅〈病牙〉,《潛園琴餘草》李本。
2.陳百川〈牙刷〉,曾笑雲《東寧擊缽吟前集》,又載《蘇太虛紀念誌.臺灣百家詩》。
(薛建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