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行不行爭一日1,稻市2春光弗容逸。紛飛爆竹浴神輿3,皮肉炸時金牌卹4。萬人山海聚游觀,車不得行步不出。一夜熱烈四勾鐘5,未到中宵興遽畢6。集中政策效誠佳,電石應防駒隙疾7。射虎8街頭吾夙歡,垂老才退中難必9。兒童手底火蓮花,絹楮10糊塗色麗密11。念吾在竹12兩犬豚,戲嬉只共青蛙一。安得13市之寄將歸,俾與里中較文質14。竹風15自昔重掛懸,各處廟門爛盈16溢。元宵盛設至花朝17,夜夜有人肆評騭18。長技飛鱷與躍蝦,銀鬚金鱗19相鬱崒。亦欲分來景別開,好為市朝20延美術。此去閩中既望後21,猶有弄龍22號無匹。健兒身手捷如飛,裝飾太平殊未實。尾閭百貨盡舶來23,汪洋麗水日流失24。博樓煙閣25署外商,楚材勢力何凜慄26。我卻書畫擬逆輸27,關市之譏28無征律。文化交通國境開,不須禦侮鬩牆室29。烽消月朗星滿天30,大塊文明皆彷彿31。
【題解】
本詩為七言古詩,選自《張純甫全集》,內容述寫臺灣民間慶祝元宵燈節的熱鬧景象。中國農曆元月十五日為元宵節,歷代對於「元宵節」各有不同的稱呼,隋代稱為「元夕」、「元夜」,唐代則受到道教的影響,改稱為「上元」;宋代以後稱為「燈夕」,直到清代,則稱為「燈節」。臺灣民間在慶祝燈節時,家家戶戶均會食用「湯圓」,以象徵團圓之意,再者,也會舉辦「賞花燈」、「猜燈謎」(又稱射虎)等活動,增添節慶歡娛之氣氛。
本詩一開始即描繪民眾以各項慶典活動,如:燃爆竹炸寒單爺、猜燈謎等,歡渡元宵熱鬧的夜晚。此外,作者在詩中也侃侃道出,在面對佳節的歡熱氣氛時,心中仍掛念著在地文化的宣揚事業,尤其在外來文化的傾輸下,如何將臺灣傳統優質文化傳揚至海外,才是作者心中最大的志業與盼望。
【作者】
張純甫(1868-1941)
【注釋】
1.欲行不行爭一日:本詩意謂元宵燈節當天,街頭巷尾熱鬧非凡,民眾多而擁擠,寸步難行,都是為了元宵當天的慶典活動。
2.稻市:臺北大稻埕。日治時代的大稻埕,是臺灣地區茶商、布商、貿易商的集結點,經濟富足相對的帶動民間娛樂生活,附近廟埕經常舉行民戲,眾多廟宇、戲館以及傳統藝人的聚集,使得大稻埕成為著名的「戲窟」。當時,大稻埕由於集結當時臺灣的經濟與藝術娛樂活動,因此被稱為「本島人的市街」,又稱為「稻市」。
3.紛飛爆竹浴神輿:神輿,即神轎。本詩是指元宵節當天,臺灣民間流行舉辦「炸寒單爺」活動。相傳寒單爺又稱為「玄壇元帥」,是民間供奉的武財神,當祭祀活動進行時,多半由乩童扮演寒單爺、或者抬著寒單爺的神轎祭祀。據說,寒單爺怕冷,所以民眾便燃放丟擲爆竹為寒單爺驅寒。而民間一般相信,爆竹炸得越旺,當年的財運會越旺。本詩是指民眾將爆竹丟向神轎,而抬轎的乩童,也被炸得皮開肉綻。
4.卹金牌:音ㄒㄩˋ。賑救、撫慰。本詩「皮肉炸時卹金牌」,是指抬著神轎的乩童被爆竹炸傷皮肉時,會受民眾贈予金牌撫慰。
5.四勾鐘:即四小時。一勾鐘為一小時。
6.中宵:中夜,半夜。
7.電石應防駒隙疾:「電石」即碳化鈣,又稱為「電土」。用生石灰與焦炭混合後,經鍛燒製作而成。若與水反應,能產生乙炔氣體,可運用於照明、焊接以及切割金屬。早期臺灣民間夜晚照明設備大多使用「電石燈」。由於電石燈較不易被風吹熄,因此,多用於戶外場所,如:夜間喜慶、祭典、擺攤、夜間巡邏等。「駒隙疾」形容電光火石迅速燎原。本詩意謂,由於在慶典中,許多展示場多用電石照明,電石屬於易燃的照明設備,稍不留意就會發生火災,所以要加以防備。
8.射虎:即「猜燈謎」。燈謎又稱為「文虎」,因此,猜燈謎有「射虎」之別稱。燈謎是由古代隱語與民間謎語發展而來,直到宋代,人們將謎語寫在燈彩上,由現場民眾猜玩,所以,又稱為「燈謎」。由於解燈謎頗具難度,謎底猶如草叢中的老虎,難以射中,又稱為「燈虎」。
9.難必:難以肯定。本詩「垂老才退中難必」意謂年紀將老,才智退化不復以往,猜燈謎頗覺得困難。
10.絹楮:ㄐㄩㄢˋㄔㄨˇ。絹布與紙,指火蓮花燈籠的材料。
11.麗密:華美細密的樣子。
12.竹:指張純甫的家鄉新竹。
13.安得:如何能?
14.文質:文采以及文風。
15.竹風:新竹的文風,張純甫的家鄉在新竹,本詩意謂為了慶祝元宵節,新竹地區家家戶戶懸掛燈籠的熱鬧景象。
16.爛盈:燦爛眾多的樣子。
17.元宵盛設至花朝:花朝節是農曆的二月十五日,本詩意謂臺灣民間的元宵節慶典活動從農曆元月十五日一直進行到二月十五日,為期一個月的時間。
18.評騭:騭,音ㄓˋ。評定。
19.金鱗:指金魚。
20.市朝:眾人聚集之處。
21.此去閩中既望後:閩中,中國福建省福州市。既望,陰曆十五日為望,既望為陰曆十六日。
22.弄龍:即舞龍。
23.尾閭百貨盡舶來:尾閭,海水歸聚之處。舶來,國外進口。本詩意謂當時從國外進口相當多的百貨到臺灣來。
24.汪洋麗水日流失:麗水,指美好的水。本詩意謂臺灣在當時進口相當多的舶來貨品,然而本身的優勢文化卻日益流失。
25.搏樓煙閣:指賭場以及販賣洋煙的商行。
26.楚材勢力何凜慄:楚材,是指楚國的人材,一般泛指南方的人才,本詩指臺灣的人才。凜慄,因酷寒而戰慄發抖。本詩意指當外國的經濟文化勢力的入侵時,臺灣受到威脅難道不害怕嗎?
27.逆輸:指作者以書畫出口至國外,宣傳臺灣文化藝術的優勢。
28.關市之譏:關市,掌管關市的官吏。本詩意謂作者以文化事業出口,遭受關市吏員的諷刺。
29.不須禦侮鬩牆室:禦侮,指抵抗外來的侵凌。鬩牆,鬩,音ㄒㄧˋ,原指兄弟相爭。本詩意謂作者回應關市刁難諷刺的態度,認為文化經濟的交流,是雙方國家共謀的利益,應以積極樂觀的態度面對,不須抵抗交流,甚至影響臺灣人民內部不合。
30.烽消月朗星滿天:意指元宵節慶典將近尾聲,瀰漫在夜空中的爆竹煙硝味逐漸消失,呈現月夜的景象。此有雙關詞意謂,象徵作者決志從事文化事業以達成宣揚臺灣文化的心願。
31.大塊文明皆彷彿:大塊,指天地。本詩意謂世上的文明互相交流,共尊共榮。
【延伸閱讀】
1.趙鍾麒〈元宵燈〉,收入於《全臺詩》第拾肆冊。
2.張維垣〈上元觀燈〉,收入於《全臺詩》第玖冊。
3.蔡添福〈元宵燈〉,收入於《全臺詩》拾玖冊。
(陳鍾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