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黎1素無知,渾噩2近太古。祇為巧偽3引,訟爭亦肆侮4。睚眥5動殺機,其心將莫禦。所幸弗聯屬6,社社自愚魯。太上用夏變7,衣冠與居處。使彼忘為番,齊民消黨羽8。其次俾9畏威,罔敢生乖迕10。無虐無令傲,服勞安作苦。恩勝11即亂階12,煦噓13鼠為虎。所以王道14平,不為矯枉15補。(其二)
內山有生番16,可以漸而熟17。王化18棄不收,獷悍19若野鹿。穿箐截人首20,飾金21誇其族。自古以為常,近者乃更酷22。我民則何辜,晨樵夕弗復。不庭23宜有征,振威寧百谷。土闢聽民趨,番馴賦亦足。如何計退避24,畫疆俾肆毒25。附界總為戕26,將避及床褥27。(其三)
【題解】
本組詩為五言古詩,收入《全臺詩》第貳冊。本組詩共計五首。康熙60年(1721)藍鼎元隨南澳鎮總兵藍廷珍來臺平朱一貴之亂。叛亂平定後,朱一貴事件暴露了清廷統治臺灣的諸多缺失。當藍鼎元在即將歸返之時,上呈詩作給當時來臺的首任巡臺御史黃叔璥。題言中「非徒廣覽土風娛詞翰已」則反映了當時宦臺官員的治臺心態,藍鼎元用詩展現了他對於當時統治臺灣的政策的看法與建言。
組詩第二首,藍鼎元所陳述的內容正對相關原漢互動的隔離政策的補救。藍鼎元細膩的觀察原住民的社會的生活習性,提出積極的漢化政策取代不識不知的放任管理,使番能受教化為民「無番漢之別」。同時對於原住民應該恩威並施,但也不能虐待、勞役,本詩也反映出朱一貴事件前後官府對當時的原住民政策的實況。
組詩第三首,藍鼎元直接反映認為畫界隔離政策的錯誤。對於臺灣的內山生番,其認為內山生番是可以化生而熟的,對於生番殺人提出積極的武力征伐,而不是限縮於界線,認為畫界封山後患無窮,充份的對畫界分隔的政策表達反對的意見。但「將避及床褥」實際上誇張了臺灣原住民對漢人的侵略性。
【作者】
藍鼎元(1680-1733),字玉霖,別字任庵,號鹿洲,福建漳浦人。康熙42年(1703)考取生員。康熙60年(1721)朱一貴事件發生,應堂兄南澳鎮總兵藍廷珍之邀渡臺,隨軍參贊幕僚。在臺期間,將所觀察到的臺灣諸問題,奏陳臺灣道,建議應該:「信賞罰、懲訟師、除草竊、治客民、禁惡俗、儆吏胥、革規例、崇節儉、正婚嫁、興學校、修武備、嚴守禦、教樹畜、寬租賦、行墾田、複官莊、恤澎民、撫土番、招生番。」為當時的閩浙總督覺羅滿保所讚賞。雍正元年(1723)舉優貢生,隔年受命分修《大清一統志》。歷任廣東普寧知縣、潮陽知縣、廣州府知府。著有《東征集》、《平臺紀略》、《鹿洲初集》、《女學》、《棉陽學準》、《鹿洲公案》等。
【注釋】
1. 番黎:指番民,原住民。語從九黎或黎民而來。
2. 渾噩:迷糊不知事理。此意言質樸而無巧詐。
3. 巧偽:奸巧詭詐。
4. 肆侮:恣意欺侮。
5. 睚眥:音ㄧㄚˊ ㄗˋ睚眥之嫌,怒目而視的嫌隙怨恨。引申為極小的怨恨。
6. 所幸弗聯屬:聯屬,綿延相連;此言不互通聲氣。語本《莊子》「萬物羣生,連屬其鄕」。
7. 用夏變:用夏變夷,以諸夏的文化影響外族。
8. 黨羽:同黨附和的人,此指結黨成群。
9. 俾:音ㄅㄧˋ,使。
10. 乖迕:音ㄍㄨㄞ ㄨˋ,違背、牴觸。
11. 恩勝:多施恩惠。
12. 亂階:禍亂的根源。
13. 煦噓:煦,ㄒㄩˇ,溫暖、溫潤;噓,問候;形容對人關懷愛護十分周到。煦噓溫暖,意指噓氣使暖和,見《後漢書‧魯恭傳》。
14. 王道:以仁義治天下的政治思想。
15. 矯枉:糾正過度,此言指前封山劃界之政策。
16. 生番:指未經漢化的少數民族。在清代臺灣地區指居住於界外未納稅、未服勞役、未受漢人教化的原住民族。
17. 可以漸而熟:指生番化熟,生番歸化而成熟番。
18. 王化:天子的德化,此指清朝廷。
19. 獷悍:音ㄍㄨㄤˇ ㄏㄢˋ粗野蠻橫。
20. 穿箐截人首:箐,音ㄐㄧㄥ,叢箐,竹木叢生的地方;截人首,即馘首,早期原住民殺人取頭的風俗習慣。
21. 飾金:此指生番將人頭加以裝飾。
22. 酷:殘忍、暴虐。此酷當作副詞,與常相應。
23. 不庭:不朝於王庭,指背叛的諸侯不來朝貢。此指不歸順。
24. 計退避:此指劃界封山之議。作者註「時有議棄近山田廬及禁入番界樵採之說。」
25. 肆毒:肆虐,恣意作惡為禍;荼毒,苦菜與螫蟲;比喻苦痛、毒害。此指殘害人民。
26. 戕:音ㄑㄧㄤˊ殺害、傷害。
27. 將避及床褥:避,避禍;即言禍及床褥,指無法隱藏身驅,近在眉睫之意。
【延伸閱讀】
1. 藍鼎元〈臺灣近詠十首呈巡使黃玉圃先生〉十首之一、八,《全臺詩》第貳冊。
2. 莊長命〈蕃界偶成〉,《全臺詩》第貳拾冊。
3. 胡傳〈勸民四字諭示〉,《全臺詩》第拾冊。
4. 林樹梅〈抽籐歎〉,《全臺詩》第肆冊。
5. 孫元衡〈村居二十餘日身在田疇宜有所慕乃蓑笠耰耡間不類農家氣味殊足慨也因作雜詩〉四首之一,《全臺詩》第壹冊。
(邵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