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撫番開山之議,創於沈文肅公。嗣後諸大吏相繼成之,生番次第就撫,臺北設立郡縣,繁盛侔於內地。朝命督撫歲一巡視,屹然為瀛壖奧府,非但如鄭氏建國,囿於一隅也。偶閱近人臺灣雜詩,病其摭拾瑣屑,未見其大,因另賦八章以紀之。)
塞天箐木1絕人寰,帝力經營列百蠻2。自昔嵎夷曾建宅3,尚餘盤古未開山4。朝廷鄭重珠崖議5,瀛海6周遭赤縣環。獨怪嚴霜飛暑路,八同關7外振師還。(光緒元年(1875)六月,吳霽軒鎮軍開路至八同關,嚴霜積嶺,士皆衣皮。)(其一)
奧府由來擅8海王,不因地力9盡農桑。接天瘴雨桄榔10暗,繞郭鱗塍11薯芋香。漫說豐穰12占鹿社13,休矜貨貝14出龍堂15。願教佩帶移牛犢,棨戟16何勞歲渡洋。(漳泉與粵籍互分氣類,動至械鬥)。(其二)
琅嶠17蒼茫接大瀛,全疆鎖鑰18上游爭。穹廬19散結千村寨,戰艦分馳十道兵20。地結諸夷成互市21,天生一島作長城22。防邊早建憂時策,莫倚旃裘帳下盟23。(元年(1875)日本窺伺臺城,和議成,始去。)(其六)
【題解】
本詩為七言古詩,收入《全臺詩》第玖冊。張景祁臺灣紀事共八首,他在序中說「近人臺灣雜詩,病其摭拾瑣屑,未見其大。」主要當時的一些雜詩作多雜詠臺灣風土,故言「摭拾瑣屑」。因此,他的紀事詩言事分明,分章則各專主一事。本選詩共三首,分別描寫戰爭、族群衝突及分類械鬥的問題。第一首,所陳述的內容事涉清末「開山撫番」之事;第二首,則言臺灣漳、泉及閩、粵分類械鬥的風氣;第三首,乃說「牡丹社事件」日本侵臺之事。此三者皆見兵戎,相關殺伐。然此三事「開山撫番」與臺灣原住民社會有密切關係,而「分類械鬥」關乎閩粵移民的鬥爭,而「牡丹社事件」更與外國勢力對於臺灣的窺視與作戰有關。然而在清朝的統治下特別是清末臺灣社會不只是有內憂而外患則更趨明顯。張景祁在詩中亦不免流露出對於時局愁憂之思。
【作者】
張景祁(1827-1891),原名祖鉞,字蘩甫、韻梅,號新蘅主人,清浙江錢塘(今杭州市)人。為薛時雨門下士。同治13年(1874)進士,官福建連江知縣。晚歲由福建渡臺灣,宦游淡水、基隆等地。張氏工詩詞,歷經世變,多感傷之音。著有《蘩圃集》、《揅雅堂詩文集》及《新蘅詞》,並傳於世。詩詞作品反映甲申(1884)北臺戰事(中法戰爭)和甲午(1894)之戰。在臺詩作,見諸賴子清《臺灣詩醇》、吳幅員《臺灣詩鈔》、彭國棟《廣臺灣詩乘》、林文龍《臺灣詩錄拾遺》、陳漢光〈張景祁詠甲申北臺戰事及其他〉等。
【注釋】
1. 箐木:音ㄑㄧㄢˋ大竹林或樹木叢生的山谷為「箐」。
2. 百蠻:中國南方蠻族的總稱。此比喻內山原住民部落。
3. 自昔嵎夷曾建宅:嵎夷,音ㄩˊ ㄧˊ,中國東方的邊地。此指明鄭據臺之事。
4. 尚餘盤古未開山:盤古,中國神話傳說中開天闢地的人,其後乃有三皇;開山,此言指臺灣內山之地。
5. 朝廷鄭重珠崖議:珠崖郡名。漢時設置,在今海南島特別行政區瓊山縣東南,因其地盛產真珠而得名;珠崖議,此指開山撫番之議。
6. 瀛海:大海。指臺灣四周之海,借指臺灣。
7. 八同關外振師還:八通關,清光緒元年(1875)總兵吳光亮率領粵軍三營,開闢橫貫臺灣中央山脈的北、中、南三路。西自南投竹山、社寮分別開鑿,二路線至新寮合而為一,東經鳳鳳山麓,由和社、東埔進入八通關,抵大水窟後,翻越中央山脈脊嶺,循樂樂溪北岸東下,至花蓮玉里,全程約一百五十三公里,路寬約二公尺。同年十二月完工。作者注「光緒元年(1875)六月,吳霽軒鎮軍開路至八同關,嚴霜積嶺,士皆衣皮」。
8. 擅:音ㄕㄢˋ精於、善於。
9. 地力:土地生產的能力,指土地的肥沃程度。
10. 桄榔:植物名。棕櫚科山棕櫚屬,常綠灌木。葉為羽狀複葉,邊緣呈不規則鉅齒狀,色深綠,花小,香氣濃郁。莖髓可製澱粉,葉柄纖維則可製繩。產於熱帶地方。
11. 鱗塍:音ㄔㄥˊ,稻田間的路界。鱗塍,指稻田的形態。
12. 豐穰:音ㄈㄥ ㄖㄤˊ,豐收。
13. 鹿社:指原住民村社。
14. 貨貝:「貝」用作商品交換的媒介後,人們將它稱之為「貨貝」。
15. 龍堂:龍主水,龍堂指大海。
16. 棨戟:音ㄑㄧˇ ㄐㄧ,古時官吏出行時,作為前驅的儀杖,戟上有赤黑繒作成的套子。後亦架於宮殿、官署門前,用以表示威嚴。
17. 琅嶠:恆春古名為瑯嶠,或謂琅嶠、郎嬌、浪嶠等,皆源自於恆春地區排灣族人稱車城、海口一帶海岸為Longkiauw或Lonckjau之譯音,指的是一種蘭科植物。「琅嶠」也是排灣族的稱呼。清同治13年(1874年)牡丹社事件後,沈葆楨親自到此巡視,見此地氣候涼爽,四季如春,故奏准設縣,取名「恆春」。
18. 全疆鎖鑰:鎖和鑰匙。比喻險要之地或事物的關鍵。
19. 穹廬:音ㄑㄩㄥ ㄌㄨˊ,因匈奴多住穹廬,故以穹廬為匈奴的代稱。此指居住於內山的原住民。
20. 十道兵:唐朝分十道節度,十道兵指動員全國之兵力。
21. 互市:互相買賣。
22. 天生一島作長城:本指萬里長城的簡稱。此比喻國家的棟梁。
23. 莫倚旃裘帳下盟:旃裘,北方民族所穿的氈毛衣服。後用以代指北方民族;帳下盟,指城下之盟,敵國軍隊兵臨城下,抵擋不住,被迫與敵人簽訂和約。作者言「元年(1875)日本窺伺臺城,和議成,始去。」
【延伸閱讀】
1. 呂鷹揚〈平蕃紀事〉,《全臺詩》第拾陸冊。
2. 吳性誠〈入山歌〉六首,《全臺詩》第肆冊。
3. 施梅樵〈紀事〉二首,《鹿江集》。
(邵玉明)